文/阿呆鳥.Lcanus
一谈到生男生女的话题，似乎只有那些没有受过教育的低层次的人们才存在这样落伍的观念。实际上呢，不仅农村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而且读了书的接受了高等教育的所谓文化人，他们也照样还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如果一定非说没有的话，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男女比例失衡是怎么造成的呢？农村人做了大部分贡献，城市人必做了小部分贡献。如果城里人笑话农村人有重男轻女的毛病，那就好比逃跑五十步的士兵笑话退后一百步的士兵。我们初到一个单位工作，都能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那些职工的独生子女里面，男孩的比率远远大于女孩的比率。要说他们之中没有人做性别鉴定，打死我也不敢相信。
我们陈家，重男轻女的思想是非常严重的。短命的爷爷是这样，父亲同样不例外。父亲和母亲决定把我留下，心理上的压力是可以想见的。万一又是个女儿，他们一年生下两个赔钱货，那就不仅要成为整个村子的笑谈，还会传遍整个镇，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我们农村，有句流传下来的老话：发财不发人，发人不发财。民国时期，我们镇上有个大财主，他有七个儿子。这七个儿子都是读书人，各有各的本领，有的善于理家，有的善于行商，有的善于育人，游手好闲的或是行为不端的则一个也没有。这样好的人家，哪个不夸赞？某天，其中一个儿子来佃户庄上收租子，大家急匆匆出门来围观，一个小泼皮嚷出声来：“嘿，大家快来看呀，财王的儿子来了。”可就是这样的人家，这七个儿子全部在壮年因病医治无效而死去。最为奇异的是他们均已娶妻，但生育的是清一色女娃。曾经富可敌镇的大财主家，从此成了绝户。绝户，是我们那骂人最恶毒的诅咒。
这个还有后话，二十多年后，因婆媳关系紧张，在三奶奶的强烈要求下，三爷爷一家迁移到三奶奶的娘家来落户。他们属于外来户，要地好说，集体给分配，房子可是没有现成的，只能在娘家挤着住。那个年代，乡亲们倒是不欺生，把原来财主家的宅基地分了一块给三爷爷家。三爷爷真是命好，据说在清理宅基地时，三镐下去，他听见镐碰撞磁片的声音，急忙扒开土，看见一个瓦罐埋在里面。三爷爷抱起瓦罐，用破衣服掩盖起来，轻手轻脚地跑回家了。到家打开一看，瓦罐里面有好些袁大头以及金银细软。财主家身前没做过恶，死后福及三爷爷这样的穷人，算是他们家做的最后一件善事。
三爷爷家用这些钱盖了三处房子，家境得到了彻底的改观。传说，在十根榆木大柱下方都藏着相同数量的财宝。于是，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挖，白忙活一阵，什么也没挖出来。三爷爷却不再寻宝了，他说：“钱财是你该得的，自然会来，不该你得的，想也白想。”小时候，我曾经问过他：“三爷爷，其它的财宝去哪里了呢？”三爷爷慎重其事地对我说，“装着财宝的瓦罐在地下是会移动的，它们跑到最需要帮助的人们那里去了。”我不太相信他这个说法，只是它们去了哪里呢？后来三爷爷、三奶奶养育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小发一笔意外之财，值得庆幸的是，并没有影响其子孙后代的繁衍。
我们家住在破破烂烂的茅草屋，茅草遮不住雨，泥巴墙挡不住风，窗口不断上演猫捉老鼠的游戏。按老话的理，我没有不是男孩的道理。茅草房的东侧有一尊如三岁孩子那么高的佛，兢兢业业地享受着村民的香火和跪拜，无论冬寒，还是炎暑。近佛心最诚，无论生活如何艰难，母亲在初一十五都要早早来给它上一炷香。母亲并不喜欢跪着拜佛，她只是坐在泥巴地上，和它聊聊家常，说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比如，保佑她怀的我一定是个男孩。这个话，她只能和佛说，因为村里人都定我是个女孩，她不想和他们计较，免得自寻烦恼。
西家美娥也怀了身孕，把脉的和算命的都说是个大胖小子。她走起路上，一摇一晃，缓慢而又神气。东家宝兰碰见了总要停下脚步，堆着一脸的笑容，喜滋滋地把美娥夸一夸：“你看我们美娥多好的福气，嫁的男人是志愿军人，不用下地干活，这头胎又是个小子，将来必得公婆的宠。真是好命呢！”这美娥听着顿感心旷神怡，不忘记给我母亲补上一刀：“嫂子说的是呢，他们都说是男孩，我还特别爱吃辣的，应该是不会有差的。只是菜娇她日子恐怕不太好过，正月才生了女儿，这年底要还生个女儿，你说就华生小叔家那条件，日子可怎么过呀？想想都替他们愁得慌。”
母亲没有闲工夫，怀着孕依然要做饭洗衣服、打草喂猪、下地间新苗。喂猪的时候，看着两只猪争食抢的热闹，她眼前突然一黑，右手的瓢就掉到了地上，空着的左手扶着猪栏，才没有倒下去。她只好弯下腰，坐到地上，背靠着猪栏。这是营养极度不良造成的，一日三餐见不着荤腥，连着怀孕又使得她的身体更加虚弱。姐姐没有奶吃，饿得大声啼哭起来。母亲强打起精神，给姐姐喂粥糊糊吃。奶粉是买不起的。姐姐很乖巧，吃饱了，咬着小指头香香地睡着了。
刚下蛋的母鸡咯咯叫着从鸡窝里飞将下来。母亲一手握着温热的鸡蛋，一手摸着肚子，自言自语道：“这鸡蛋是公的还是母的？你是女娃还是男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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