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少安在村里盖起第一座砖瓦结构并带小阁楼的房子之后,不出四五年的时间,村里就又陆陆续续盖起了几座这样的房子。那些还住在窑洞里的人抬起头就望见远处的青砖黛瓦,不免眼热得很。
田福堂凭着当了几年大队书记攒下的积蓄,又加上润生跑车挣下的钱,也在田海民的隔壁盖起了一座新房。润生和郝红梅就带着孩子住在这里,和田福堂两口子各据一宅,各耍稀稠。
郝红梅在上学时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又曾经和顾养民有过那样一段高调爱情,润生眼瞅着顾养民在这个城市的媒体中频繁出现,不免在心里犯起小嘀咕来。郝红梅哪里顾虑到这些呢!自从润生把她带出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村,她心里对润生一万个感激。如今她又由民办教师转正公办老师,生活的道路在她的前方正无限延展宽广,她的心里也有了从没有过的亮堂。她是多么满足,多么欢喜啊!她想着润生,可爱的人儿啊,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我要怎么爱你才能报答呢!
郝红梅对生活,对工作,对爱情,充满了一种年轻人的激情。此时的润生却突然郁闷起来。他常常会偷眼看着郝红梅,郝红梅身上焕发出的光彩让他失落。是的,是失落。润生甚至害怕听到郝红梅的笑声。这笑,让他有撕裂东西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与郝红梅不再是相亲相爱的整体,郝红梅对他的依赖越来越少,他们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
现在,润生每天都懒懒的,他不想出车,他常常一个人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就竖着耳朵听着郝红梅回来的脚步。白天,他和郝红梅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少;到了晚上,他又像贼一样屏息听着郝红梅的呼吸,他多想看看这个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润生想念在小山村时的日子,那时的红梅让他又怜又爱,现在的红梅却让他嫉妒得发狂。爱情,快要把这个木讷的人逼疯了。

下雨了。雨滴落到枇杷树上,扑嗒,扑嗒,扑嗒。郝红梅不由得想起润生,想起润生每次喝酒回来,到最后都会垂着头,一声接一声地叹息,似乎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那叹息声,就像这冬夜里萧疏却又不断的雨声。
郝红梅已经习惯了润生醉酒的状况,她甚至能做到像一个母亲宠溺孩子一样,去可怜润生,同情润生。有时,她竟然希望有另外一个不同于她的女人出现,能代替她安慰润生,爱润生。
润生从来没带红梅参加过朋友们的聚会,但每次都会在红梅打电话时,告诉红梅他什么时候回来,问红梅想吃些什么。有一次,红梅听到电话中有男人戏谑的声音:“你惯嫂子吧。”润生的朋友们都知道润生很爱红梅,也知道他们夫妻很恩爱。
但是,在婚姻激情退却之后,红梅知道,润生只是渴望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去爱,而她只是在那一刻充当了被爱的对象,在那一刻装点了润生的爱情。红梅也努力地在他的朋友面前维护着润生的爱情。她按照她的吩咐,接他酒场上的“兄弟”的电话,她按时地出现在酒场上给他的想见她的朋友们倒酒,她在他需要的时候骑车接他回来,她也曾在深夜里穿过大半个城市去寻醉酒迷路的他。
可是,红梅所做的一切,润生都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记得啊!”
酒醉的润生每次回来都重复着他的“三部曲”:
“老婆,我爱你,能娶到你是我田润生这辈子的福气。”
“我知道,你不就嫌我田润生没本事吗?”
“郝红梅,你这辈子算糟蹋在我手里了。”
二十多年了,润生的爱情可以瞬间热烈,也会瞬间消失。红梅看穿了润生每一次酒醉的结局,红梅知道,润生追求的是活色生香的爱情,这种爱情可以炫耀,也可以抒发;而她要的是平淡而真实的生活。她其实不是润生遇见的对的那个人,润生不会为她而改变。
红梅为自己悲哀,也为润生感到悲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