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的渴望

莉莉的渴望

（一） 

莉莉是随她的妈妈改嫁，来到我们的村里的。 

莉莉不高，和她妈妈一样，却是精明能干的样子。性子和她的妈妈一样，很是泼辣。当时上学，有男生骂她是野孩子，她直接拽着一个相对瘦弱的男生，狠狠地抓那人的脸，又一脚将人踹倒在地。这一招杀鸡儆猴，倒是没有人再敢欺负她了。 

可是就这么泼辣的她，竟然哭了。 

那时，她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死死地拽着她妈的手，红红的眼眶里透着倔强，，她用沙哑的嗓子喊道：“妈！你能不走吗！咱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她的妈妈紧攥着手中洗得发白的包，又往前走了一步。莉莉一个没站稳，跪在巷口，但她死死抱住她妈的腿，周围看热闹的人都不忍心了，纷纷说：“算了吧，回家过日子吧，你看你家莉莉多可怜啊。”莉莉妈转过身，我站在一群大人后面，透过缝隙，看到了莉莉眼中闪过的希冀。她妈妈把她扶起来，说：“囡囡啊，你哥要成家，要娶媳妇儿，但是没钱啊，俺要出去赚钱给你哥买房子啊。”莉莉低下头，看着她手中的破包，张了张嘴，只问：“还回来吗？”她妈妈嘴唇动了半天，有点儿急切地解释：“买房子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肯定得干上几年活啊，你哥结了婚还得要孩子的呀，我肯定要给他看孩子啊，我也不是说不回来，就是。。。。。。”莉莉颓然松开了手，垂着头，说：“知道了，你走吧。”莉莉抹了把眼泪，果断转身回家。 

她的妈妈还是走了。

（二） 

日子就平淡无奇地过着，一日，几个婶婶拖个马扎，围成一块儿，磕着瓜子又开始他们日常的八卦，我在一旁写作业，却侧着耳使劲儿听着。

“听说了嘛？小亮跟莉莉的事儿。” 

“他俩？啥事啊？” 

“哎哟！你不知道啊，那天赶集，我看见小亮和莉莉走一块儿买东西，莉莉还抢着拿钱，俩人连手都牵上了呢，你是没见那莉莉笑的哟，跟花儿一样。” 

“哟！小亮妈可有福喽！人家莉莉不嫌她家穷，人又漂亮又勤快，而且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儿，多好呀！”

小亮和莉莉一块儿长大，家里有一个养鸡场，因为父母并不勤快，生活并不富足，没房没车，很难找媳妇儿。所以大家在听到莉莉竟然和小亮在一起的消息时，不仅是高兴，更有爱热闹的婶婶去找小亮的妈妈去说媒了。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说媒了，回回出手回回妥。

（三）

然而这一次，却让人出乎意料。

经常去超市买鸡蛋的妈妈不同寻常地，带我去了小亮家的养鸡场。

装完鸡蛋，妈妈坐在那快要散架的床沿，和小亮的妈妈拉呱，我忍着鸡群“咕咕”的叫声和刺鼻的臭味，在一旁看着黑白电视。

“小亮妈啊，我咋听说你不愿意小亮和莉莉的事儿呢？莉莉也是咱看着长大的，人家也不嫌你家穷。。。。。。。”

“哎，姐姐啊，你要也是来劝我的，就甭说了，俺家小亮也是一表人才，就算穷也不愁找，俺不说莉莉，就她妈那行为不检点的。。。莉莉怎么说也是她的闺女，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啊，俺觉着俺小亮能找上条件更好的。。。。。。那个悦儿啊，你先出去逗逗鸡，我跟你妈说点儿事儿。”

我只得出去，可地里的蚊子多且都疯狂，没过一会儿，我就被咬得受不了了，便在养鸡场旁的羊肠小道上跑来跑去，几只散养的母鸡悠闲地踱步，时不时偏偏头，啄啄地，夕阳的余辉涂在一片红光闪闪的云层上，田间吹起了凉爽的风在小路的尽头，我看到携手并进的二人，愈走愈近。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却觉得他们应该是笑着的，看到我，小亮连忙把手松开， 不知是不是夕阳的缘故，他的脸上出现一抹绯红，倒是莉莉姐姐亲切的蹲下，拉着我的手问：

“悦悦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我妈在里面儿和婶婶说话，不让我听，我就出来了。”

“他们说了什么啊？”

“我不知道啊”

“那。。他们有没有说姐姐我啊？”

“莉莉姐姐这么好，肯定是在夸你啊。”我看着她澄澈的大眼睛，竟说不出半点不好，每个人都喜欢被夸吧，这么好的姐姐，妈妈和婶婶应该也是会夸的吧。

果然，莉莉听到我的话高兴地颤抖，她水汪汪的眼睛更加晶莹，她朝小亮笑，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她笑起来真好看，像朵花儿一样。

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小亮，说：“他们聊着就不打扰了，我改天再来，把我买的衣服给婶子。”说完，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像个精灵，小亮看着她的背影，微抿着嘴唇，紧锁着眉头。

那晚我和妈回家时，妈只说了一句：

“越穷毛病越多。”

（四）

在我看来，小亮和莉莉就是金童玉女，整天盼着吃他们的喜糖，一盼便是一年多。

莉莉已经很久不在村里了，听说出去打工了，一整年没有回来。

又临近过年，如往常一样，我帮妈妈擦桌擦柜，表哥火急火燎跑来：“姑！出事儿了！小亮他妈出事儿了！”

“毛毛躁躁的，大过年的出什么事儿了？”

“脑血栓，拴住了。”

我妈一听，扔下扫把就往外走，街上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莉莉那一年竟然回来了。

提着补品去了趟养鸡场，又走了。

听说小亮本来要领新对象回来的，但他妈住院，他的准媳妇儿也没有来。

那年开春，一场很严重的禽流感蔓延开来，小亮的妈妈住院欠了很多债，又卖不出鸡蛋，没有办法，只得把养鸡场卖了。

一日，我和妈妈去看小亮的妈妈，还躺在床上，被子，衣服脏的像铁片一样，说话也很不利索。

“俺。。。俺。。。后悔啊”这是我唯一听清的话。

（五）

过了很长时间，时间长到我已经上了初中。

莉莉结婚了。

那日，她着一袭白纱，新郎抱着她，在众人的起哄，簇拥下，他们走出那幽深的小巷。

在进入轿车的那一刹那，我看到莉莉朝当年她妈走的方向看，水汪汪的大眼睛依旧灵动，脸上的笑容也未减少，依旧像朵儿花儿。

听说，那天莉莉的继父喝得酩酊大醉，看着敬酒的莉莉，说：“这是俺闺女啊，俺闺女随俺，多好看。。。。。。。”

莉莉抱着他，像哄小孩一样：“对啊，你是我亲爸，全都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