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山途中的小猫妖发现了一株植物。长在悬崖边,蔫巴巴的垂着头,宽大的叶子根部黄了一片。于是他跑到河边,用一片枯叶小心翼翼的打了一瓢水。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这条快要枯竭的小河,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做的好事,这里已经快要一个月没有一滴雨。
小猫妖把水浇在植物的根部,又抬起头闻了闻植物的叶尖,猫耳朵尖颤了一颤,终于有一丝水汽。他小小声的说着:“你可千万别死呀,这里的风景很漂亮。但是有你更漂亮。”转身,跑下了山。
【二】
万年青不知道自己是被谁种在这里的。从有意识起,她就在悬崖边每天看着日出日落。她的根须非常短,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蒲公英,总有一天会飘走,无处落脚。
可是没有根的植物也是需要水的,近一个月没有下雨了,她在枯竭中几近昏迷。那天她在浑浑噩噩中感觉到根部窜进来一股清凉的水流,恢复了半分精神的她看见了眼前长着猫耳的小少年,听见他的呢喃细雨。此时此刻她叶片枯黄,略微萎缩,他却说自己漂亮。就像这里的夕阳一样漂亮吗?
可她不能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小猫妖离去的背影。
【三】
小猫妖自打出生起就爱和隔壁的小花猫玩。她的尾巴上有一圈圈的花纹,太阳落下的时候照得尾尖闪闪发光。而自己只有一身素白的毛发,和她相比,黯然失色。耐不住小猫妖调皮的性子,花猫总是和他一起去森林里爬树,去小河边捉鱼。每当遇到干旱的季节,花猫都会带着小猫妖去小河里舀水,浇灌森林里的花草。长此以往,小猫妖也有了这个习惯。
可是有一天,小花猫不见了。小猫妖在森林里、小河边找了她好几天,榕树爷爷告诉他花猫误打误撞历了天劫,成了妖下了山。于是他在山洞里修炼了几年,刚刚能化成人形,还未能藏起他的耳朵和尾巴,便下山去找小花猫。
【四】
植物不比动物的灵性。万年青在悬崖边看了几百年日升日落,每一天她都会密切注意着那条通向山下的小路,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那一夜天雷落下,她化成一个女孩,一头垂落的长发隐隐透着墨绿色。她下山了。
山下的世界就像她每天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冠隐约看见的那样,嘈杂却丰富。集市中人来人往,有人注意到这个一脸茫然的小姑娘,问她:“你是哪家的孩子,走丢了吗?”她支支吾吾的摇着头,飞快的跑走了。果然她是没有根的孩子,她该去哪里?她下山是为了寻找什么吗?她的记忆,好像越来越模糊。
【五】
小猫妖在一个灯红酒绿的小院里找到了花猫。彼时他的姑娘正忙着给客人们倒酒,一身白衣的少年越过这群肥头大耳的男人和四处穿梭、满脸堆笑的姑娘,从人群中把花猫揪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猫妖怒不可遏。
面前的女孩依旧是那一双圆圆的猫眼,只是此刻看起来满含泪水,眼底像是有雾,更惹人怜爱。
几百年后,猫妖终是找到了她,并把她带出了这个让她身不由己的小院。
在此之前,他去过了太多地方。被马车的车轴压过,被山林里的毒蛇咬过,被调皮的小孩拎着脖子摔过...他用尽了他的八条命,如今还剩一条的时候,他找到了她。
【六】
万年青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她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在山下寻觅,可是到了最后,她连自己在找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可是她在这里,看到了她要找的那个...人。
白衣的少年在悬崖边临风而立,落山的太阳给他的身体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看着悬崖之下,眼神空洞。
被他从妓院带出来的那个姑娘...在他眼里还是那只善良的小花猫的姑娘...从这里跳了下去。
大概是觉得对不起他吧。但那又如何呢?他找了她八辈子,最终找到了她。
她却在自己的最后这一生,离开他了。
他深知即使对方还有几条命,也不会再来找他。
万年青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几百年前的那一株小小的植物,在面对这个全身雪白的少年的时候,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看夕阳照在他身上,多美啊...也许,她找到了自己的根。
可是,他跳下去了。就在她的眼前。
风声灌耳,他没有听见身后那个小小的声音,像是呢喃一般说着:
“你可千万别死呀,这里的风景很漂亮。但是有你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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