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说,那天厨房的案台上放着两个苹果,颜色有些青,青中带点暗红,外表有些脏脏的好象刚经历过风雨的感觉, 不知道怎么就有些喜欢它那刚刚经历过风雨的感觉,看样子洗一洗应该不太难吃,因为,尽管有一点脏,可是看饱满和清脆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一番清洗过后,不那么脏了,但是青绿夹杂暗红的红晕,还是不鲜亮,至少不那么艳丽诱人.不过,还是去掉皮,狠狠的咬下第一口!恩,好吃!清脆、酸甜、还有淡淡的青草的清香,好象刚从果树上摘下来,带着果园的浓郁的收获味道。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爽口、清甜的苹果了。
这是先生从大表哥的果园带回来的。大表哥喜欢侍弄那些玩意,尽管位居也算显赫了,可是依然不改变乡土的嗜好,先生说别墅后面满是乡野风情,很适合袖子的哦。
起初,袖子还真不以为然,以为大表哥无非是在作秀,或者是赶时髦;可是后来见了大表哥,还真是这样的感觉,总觉得他也许就是喜欢这些,喜欢土土的样子而已。大表哥头发短寸,穿个粗布大跨篮背心,平常的短裤,平常的运动鞋;最逗的是手里总拿着个马甲,进门出门不离手。袖子猜那马甲兜兜里肯定有乾坤。
大表哥是京城某集团董事长,开什么车,袖子没问也没看,袖子最讨厌夫君那种玄耀的样子,你爹位高、你大表哥官大,你怎么就是个混儿混儿呢?袖子以为,大表哥是一类人物的代表,先生一家是另一类人物的代表。虽然袖子可以理解他们的做法,内心里却觉得大可不必,何必如大表哥那样低调呢?又何必像先生那样玄耀呢?玄耀到大年三十包饺子也非要去五星级酒店吃。袖子很烦。
袖子开着车给我送来一箱这样的苹果。确实,真好吃。
袖子说,你说先生家人奇怪吗?结婚这么多年,我头一次听说有这么个大表哥!而且还是很亲近的血缘。
我淡淡的说:那是因为现在人家显赫了,一直不来往,肯定是嫌弃人家。
袖子说,确实是有道理。就大表哥这身行头来家,先生还充满了嫌弃呢。
我问:他嫌弃?他凭什么嫌弃?他身上的名牌,哪一件不是你给他买的?他每月的工资可有一分钱交到你手中?你们买房买车的费用,他可出了一分?袖子,你长点心眼吧。

苹果的风格和人的品格到底有没有相似之处,我从来没有想过,更不敢妄言.只是觉得吃苹果的过程好象在品人.
办公室的桌子上经常有一些苹果,或者是梨.很多人进来都会疑惑的问一句:你放这些苹果做什么?怎么不吃?那些苹果都是午餐的配送品,好象很人性化,好象除了管你吃饭以外,还考虑到你的营养均衡或者什么的。
那些苹果看起来或粉红、或鲜红,光鲜诱人,可是一口咬下去,甜中带涩、涩中夹哏,在嘴里转来转去越嚼越糠,咽不下去,吃过一次以后就再也不碰了,放在那里一直到坏了再扔掉。这种苹果我叫她:作秀苹果。
因为,老板从来不享用员工配餐,经常快到午餐的时候,他们就有了要出去办的事情;偶尔不出去,也是秘书去饭店打包回来,好像奔忙的连饭都吃不上。
秋季或者冬季的时候,特别是节日的时候,家里的阳台上会堆满一种叫做红富士的苹果,有家人或友人带来的,也有单位发的。这种苹果果实肥硕,颜色鲜艳,丰盈饱满,口感也好。特别是那些外表有些粗糙、带着小麻点的更加清脆一些,也更甜一些。
可是,过不了一个月,你再到阳台上拿来吃的时候,你会发现一个问题:口感有些差,甜中带着苦苦的味道,再往下咬,你看到从苹果核的地方往外腐败了,坏了。于是,这种苹果一多立刻分送各家,尽快吃掉,不宜久放。这种苹果我叫他:虚伪苹果。
因为,她表现的固然很好,可是,终有败露坏心的那一天。象一些人:外表光鲜、内心龌龊;想起那些,内心对那些所谓“成功人士”充满轻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清高。
于是,我开始怀念小时侯经常吃到的两种苹果。国光和香蕉苹果。家里的国光苹果也有两种:一是市面上买来的小国光,个子小,可是清脆甜润,吃一个想吃下一个,也从来不用削皮;二是部队战士在生产队的果园实验嫁接的实验苹果,它保持了国光的口感,确比小国光大很多。
记得每年的冬季,战士们会送上来一两筐,价格也很便宜。妈妈把他们分别放在纸盒子里,放在床底下,一小箱一小箱的往外拿;并且嘱咐我“先吃烂的哦”。那些苹果太乖,我悄悄的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的找坏苹果,就是找不到,那就只好看着,吃不到嘴里啊。
于是,我变得聪明了,变得狡诈了,吃的时候告诉妈妈:苹果坏了,我可以吃吗?妈妈说:吃吧。可是,妈妈没有时间查看。于是,在妈妈意识里,我吃的永远是坏苹果,其实不然,我经常为此在同学们面前得意。但是,我内心偶然有一些歉意了。
于是,我对妈妈说:妈妈,你为什么总让先吃坏苹果呢?妈妈说:好的留到过春节、或者来客人吃啊。我说:妈妈,你想一想啊,我们要是等苹果烂了才可以吃,那等于您买回来的就是坏苹果啊,花大钱买坏苹果吃,我们不是亏了吗?再说,要是这样,我们一个冬天都在吃烂苹果,对不对呢?妈妈默然。我也就光明正大的吃好苹果了,最多的一天可以吃到七、八个。
妈妈爸爸也因此知道我最爱吃苹果。这种苹果我叫它:苹果大使。因为她让妈妈觉得我理性了,会讲道理了,也是从那里以后,妈妈有事和我商量,在漫长的生活道路里,我取代了哥哥姐姐的位置,家里的事情我来决定。
考上大学以后,离家远了,只有到了寒假才可以回家吃到妈妈精心挑选保留的苹果。记得有一年因为学校有事情,寒假回家的时间晚了一些。
一进门爸爸和妈妈就抱歉的说:你回来晚了,苹果一个接一个都坏了,坏一个我们就吃一个,现在没有坏的只有红香蕉和黄香蕉了;尽管你不太喜欢吃,可还是苹果哦。
我说:没有关系的,只要是苹果我就爱吃。
整整一纸箱,都是红、黄香蕉苹果。他们已经不鲜亮了,皮肤皱皱的,象爸爸妈妈渐渐衰老的青春,他们已经不用削皮,用手轻轻一揭,皮儿就掉了。里面一点也不坏,除了水分不太饱满以外,味道一点不变。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我睡不着,抚摩着那皱皱的苹果,黯然泪下,爸爸妈妈为我吃了一个冬天的烂苹果,而我还用过那狗屁理论吃了十几年的好苹果;脑海里,放映着爸爸妈妈亲手挑选苹果的镜头,浓浓的亲情把我包围。泪水中,睡了。我不知道这种苹果,该叫什么名字。
母亲仙逝后,为了填补爸爸的寂寞,我建议爸爸再找一个阿姨。没有一个人赞成,哥哥姐姐们也骂我。可是,看着爸爸步履蹒跚的样子,和他抑郁的沉默,我还是同意爸爸按照自己的意愿办。
不愿意找,我们就把爸爸接到北京;愿意找,我帮忙买房子,让老父亲晚年有一个舒适的环境。自然,又是一片指责声。爸爸还是喜欢自己过,他喜欢自由。于是,我帮助他买了房子。
阿姨也进了家门,冬天的时候,我都去探望爸爸,爸爸喜欢和我在饭后一起分吃一个苹果,我也喜欢那合吃一个苹果的感觉;可是,我错了,合吃一个苹果的人应该换了。这种渐变,不容易让人察觉;这种渐变,在我们高速旋转的奔波中,实在是波澜不惊。
有一天,在我站了一夜火车到家里后,我发现:我再也不能和爸爸合吃一个苹果了。苍老的父亲指着刚进门的我,厉声斥责:你回来干什么?是来抢遗产吗?我还没有死;是来逼债的吗?老子养你这么大,培养你成人,你还不应该给老子买一套房子吗?滚回北京!
我行李没有卸掉,就一头雾水的被轰出家门。走在冬季的大街,没有一个人,只有北风无所谓的刮着。躺在宾馆三天三夜,水米未打牙。
当爸爸的战友找到我,帮助我买到返京的车票,送我回京时,说了一句话:孩子,你都尽心了,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父亲的,以后就不要管了,你也管不了啊。
是啊,管不了;没有爱,就没有了一切;有了钱,一切都可以抛弃;连爸爸都变了,还有什么不会变呢?我知道,再也没有放皱的苹果了;因为,现在的苹果都是从心开始烂的。人们不知不觉中,吃着已经烂心的苹果而不知,发现的时候,已经吃掉一半了。这种苹果,姑且叫做:阴谋苹果吧。
袖子来陪我了,陪着我默默的掉泪。她还讲着大表哥的故事。
认识了我家先生的大表哥,说来惭愧。身居京城,竟然不知还有一个大表哥。
我提议节日去看看大表哥的妈妈,不要你有求于人家时再去拜佛,人不能这样相处,亲朋之间更不能如此。
先生接受了我的建议,聚会也频繁起来。我从小不喜欢崇尚别人的地位,也从来不欣赏什么名人,只喜欢默默的自己承担、自己奋斗,不时为自己的成功喝彩。当大表哥默默的把俺婆婆的事情办好后,我才惊奇:他居然可以屈就帮我们吗?他竟然不记前嫌帮助了夫家。于是,感谢、走动、聊天,认得一个外表朴实、无华无声、不娇不艳的新奇苹果式的大表哥。
后来,大表哥送给我们很多自种的水果和蔬菜。再后来,你猜我无意中发现了什么?
我惊奇的问袖子:你发现了什么?
袖子说:家里的苹果莫名其妙快速减少,家里的餐具少了许多。还有冰箱里的鸡鸭鱼肉,没吃呢就没了。
后来呢?
袖子说:没后来,我告诉你,我离婚了。大表哥告诉我每次和先生去他家的有另外一个女人,大表哥很婉转的告诉了我。苹果带着我,找到先生另一个家。
有时候,苹果到站了,人也该下车了。

应该这么说:有多少种人性,就有多少种苹果的味道。大自然的植物组合,与人类没有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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