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上坟

　　年初一，天气不好，绵绵雨丝飘洒在空中，固然冲不淡春节喜庆欢乐的气氛，倒也平添了几分惆怅。爷爷去世了四年多，奶奶也去世了一年多，没有他们在的年我还没有习惯。

　　

　　吃完早晨的饺子，按照老家的风俗要去拜年、要去坟地祭奠先人。爷爷奶奶不在了，我是长子长孙，这年也就不拜了，只剩下了祭祖。我在部队工作，虽然驻地离家并不远，倒也不是经常回去。以往过年我在家的时候，我也和父亲要求过陪他一起去，父亲总是说他一个人去就行。今年，父亲准备去坟地时，我和父亲说想和他一起去。爸爸干净利落的同意让我颇有些意外。

　　

　　烟、酒、鞭炮、供品，在母亲的帮助下我收拾了一袋子，我提在手里走在父亲的身后。走到街面上和熟识的邻居街坊打着招呼。父亲去小店买黄表纸，怕人忌讳便让我独自一人先到村口的水泥路上等着。点着一支烟，环顾村外的麦田，稀稀落落的坟头立在雨雾里。大一些的应该是新坟吧，我猜测，这家人的年想来也不会那么欢乐。爷爷去世之前，我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对诗词之中有关生离死别的语句只是能用人云亦云的“凄美”“哀伤”来形容。至于有多凄、有多哀就不是我所能描述的了。直到四年前亲历爷爷从病危到丧葬的整个过程，才让我对“十年生死两茫茫”这一类词有了切身的感受。

　　

　　父亲买完东西过来，我跟在父亲身旁朝坟地走去，一路上有一句无一句聊些闲话。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有黄表纸烧过的痕迹。我说，这家人怕是找不到坟头了吧？父亲说，那倒不会，应该是出嫁比较远的闺女烧的吧。

　　

　　说话间来到坟地。我们家族的坟地以我曾爷爷为祖，大爷爷、二爷爷和爷爷兄弟三个的坟在第二排。我摆供，爸爸发纸（把黄表纸按照一定的方向旋转，便于燃烧）。我在爷爷奶奶合葬的坟前画下一个圆圈。圆圈不封闭，开口向坟头，这个我是知道的。不知道的是，那个圆圈要一笔画下来，且笔画方向一致。父亲告诉我之后，我心想今天又学习了。将黄表纸摆在画好的圆圈中，用一个土块压在纸中央，点燃。燃烧的效果不好时，便用一根棍子从纸的底部轻轻挑起透过些风。

　　

　　父亲又把剩下的黄表纸分成好几份，去给曾祖父、大爷爷、二爷爷“送钱”。又吩咐我，给你爷爷点支烟。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插在坟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对着坟头说着，爷爷吸个烟吧，孙子给您敬支烟。回头再给二爷爷点上一支。

　　

　　接下来是放鞭炮了。在家时，准备了一挂火鞭，拿炮仗的时候我问父亲三个可以吧？父亲回的话是五个也行，我就拿了五个炮仗。凭着给姥爷姥姥上坟的经验我就准备在坟前点燃火鞭时，父亲说在坟圈子中间放吧。放完了火鞭，正要点炮仗时，听见了父亲说话声，爹，今天初一，过年了，我和你孙子来看看俺妈你两。你活着的时候喜欢喝两口，今天捎了一瓶酒。这第一杯，我先喝吧，我先干为敬。听到这里，我的眼泪几乎要出来，因为是过年、因为父亲在旁边，我又把将要涌出的泪水强忍了回去。

　　

　　诸事完毕。父亲招呼我说，来跟你爷爷奶奶磕个头吧。我站在父亲的身后，看着脊背微驼、白发渐多的父亲，心里的滋味说不上来。我跟着父亲的动作作揖、磕头，礼毕。

　　我忽然明白父亲今天各项礼节都交待这么清楚，应该是想把这些都传承给我了吧！或许父亲心里在想，他自己已过花甲，以后能走动肯定还会来，哪一天来不了了换我来祭拜时不要失了礼节。想到这些，心头更是发酸。纵然明白生老病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发生自己至亲之人身上总是难以接受。

　　

　　父亲把他的父亲教给他的东西继承了下来，又传给了我。只是我的父亲还在，父亲的父亲却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