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兴的儿子去世的时候,他还在山上放牛,村里人跑到山上通知他,他靠在一棵松树下打着瞌睡。
知道消息后,他点点头,眯着眼睛靠在松树上,视线扫到很远的地方,那是无尽的大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家兴真苦啊,村里人都这么说,但是也没人说出来,该怎么办怎么办,他家里已经没钱办丧事了,家兴也没慌,倒是其他人东拼西凑帮他凑了一些。
丧事举办的时候,梨树上已经长满了梨,梨子压得树杆深深的弯了下来。
我坐在家里的梨树脚,他来我家找了条凳子坐在旁边。
“这梨还要不要?”他指着地上的烂梨问我。
“你要吃吗?直接上树就行”我跟他说。
“没有没有,这些梨好得很,骡子和牛就喜欢吃这个,我捡些回去,这可是好东西,好东西!”他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线,头发掉光了,麦色皮肤的脑门露出。
我点点头,看着他把衣服脱下,忙着弯腰去捡梨,一个个烂梨被他用衣服兜住,兜了满满一大兜。
我听着他家的唢呐声吹得震天,“你不回家看看?”
“看什么,他们弄就行,晚上记得叫你爸妈也来吃饭”他说着,把装梨的衣服抱在怀里,坐在我旁边。
“不累吗?”我悄悄问道。
他点点头,“累啊,还有一大堆牛要放,还有好几台地要种,忙得累”
我不是问这个,但还是点点头。
“张奶奶呢?”
“那个败家婆娘,满身都是病,去昆明治病了,什么肾上,肠胃上,高血压,腰上,什么什么的,说都说不出来名字,全身都是病,都是病啊”
我不说话,他也沉默了。
他抱着衣服起身,“晚上记得过来”
他离开了,我看着他踉踉跄跄的走着,他腿也有毛病,背影萧索着消失在小路拐角处。
家兴的父母给他留了很多,就是穷。这里穷,那里穷,是真的多。倒是家里有间大石头房子,地基也大,十成占地里,牛圈猪圈马圈占了八成,最后的两成住人。
猪羊比人重要啊,人活的不如畜牲。
家兴结婚的时候,还是找了隔壁村的,另一户穷人,也很穷。家兴去人家家里跪着,硬生生把桂芬爸妈跪答应了。家兴父母借了钱,卖了猪,倒是搞的很热闹。
家兴当初好吃懒做,整天想着占小便宜,三天两头吆喝桂芬上山去干活,他自己就懒在家里,吃饭也吃得多,按照我爷爷说的,他当初跪着说的话几天就伴着饭吃了。
家兴父母也很刻薄,老两个整天指指点点,这家骂道那家,谁家又偷自己黄瓜偷自己玉米,可以骂道全村都知道这件事。
桂芬嫁过来几年,先是肚子很久没有动静。家兴母亲吃饭的时候,坐在桌子上骂着,“谁家老母鸡像这样,别人家的生蛋都生几个了,倒是我家的,怕是白养了,什么时候杀了吃算了”
桂芬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半夜偷偷抹着眼泪,家兴也不管,睡的跟只猪一样,也不想理她。
后来肚子有动静了,生了一个儿子,家兴父母当宝一样护着,但对桂芬还是没好脸色。
桂芬忍受不了,在半夜里一个人跑了。
三口人整天在村里大骂,骂桂芬不是人,骂她不要脸。桂芬跑了,家兴只能上山,一天就拽着头牛,这里跑,那里遛,懒得走就把牛放人家菜地里,反正没人看见。
这样持续几年,孩子慢慢长大了,但是没妈啊。家兴父母当初就带着孩子到处走,这里找奶,那里找奶,喝羊奶,喝别家妇女奶,好不容易养到断奶。
但是问题来了,没人领啊。家兴父母就把孩子给别人带,每天拿点钱给人家,孩子总不能不要,那可是根。
家兴给孩子取名张林。张林从小没妈,对妈的印象都没有,家兴告诉他,他妈早就死了。张林不相信,不知道他爹为什么对他妈那么大的仇恨。他去问爷爷奶奶,他爷爷奶奶也骂说他妈死了。
所以张林逐渐也相信,他妈早就死了。
几年后,张林该上学了,桂芬出现了。
据爷爷讲,桂芬跑了之后嫁去了另一家,生了个孩子后又跑了,为什么?那家比家兴家更刻薄,因为桂芬是二婚,整天看不起她,她忍受不了又跑了。
那天中午,家兴在家里吃饱饭,架上马鞍准备上山,在院子门口遇见了桂芬。家兴骑在马背上,两个人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家兴不说话,带着她上山了。
桂芬回来了,村里炸开了锅,有人说,“这下子回来,日子更不好过了”
话是对的,桂芬回来了,家兴爸妈更怒了,平息了几年的怒火汹涌而出,一股劲朝着桂芬撒火,家兴妈被气病了,爸指着桂芬骂,还动手了。
家兴在一边不说话,也觉得该给她些教训。
张林知道桂芬是妈妈后,哭着拦住了在找棍子的爷爷,家兴父亲手软了,没打,老人拄着拐杖就走了,去哪也不知道。
张林第一次有了妈妈,全家都被阴云笼罩的时候,他最开心了,逢人就说自己有了妈妈,放学也跑得飞快,同学喊就说要回家找妈妈。
桂芬每天都去照顾生病的家兴的母亲,家兴又去求村里人帮忙找家兴父亲。家兴父亲那一天被气走后,居然就没回来,村里人也都没有见到过。
几天后,家兴父亲找到了,找到了具尸体,人没了,摔倒山崖下,还是有人放牛路过见到了尸体。家兴母亲知道后,也跟着一命归西,老两个一下都走了。
村里人的指点更甚了,桂芬成了吃完饭后几家人的闲话家常。家兴不敢出门了,出门别人就问,桂芬也不敢去,她的事附近村子都知道了。
张林很开心,虽然桂芬对他不冷不热,但是他仍然很开心,他是有妈的孩子。儿歌里唱的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他也可以大声的唱了。
家兴对桂芬也不冷不热,丧事从简,办的很简单,桂芬家那边的亲属谁都没有出现,都避嫌去了。
后来,桂芬又怀上了,家兴都懒得取名,他对桂芬百般冷眼,总是问她这个孩子是谁的。他知道,桂芬后来又结过婚。虽然那家人不是明媒正娶,但是现在这个孩子已经是桂芬的第三个孩子了。
桂芬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取名叫张荣。家兴觉得可耻,没把这个孩子给别人介绍过。
家兴在家里每天就吃了睡,睡了吃,一天自己也懒得动手,就等着桂芬煮饭,桂芬老老实实的伺候着。因为张林要上学,张荣还小,她照顾不过来。
家兴就给大儿子张林辍学了,跟着桂芬上山放牛,二儿子张荣让桂芬带上山去。
桂芬一个人,一天中午顶着大太阳,背着张荣,一只手拽着马绳,另一只手牵着张林,沉重的上山种地。
最后还是出问题了,桂芬第二次嫁的人找来了,他到处打听,终于打听到了桂芬在的地方,一路寻来了,要把桂芬带回去,来的时候,还把孩子也带来了。
男人我不知道叫啥,孩子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只知道发生了这件事。
男人带着一个孩子来到家兴的家门口,堵着要把人带走,家兴不给,拿着锄头就要打人,桂芬拦住了他。
村里人都赶来了,里三层,外三层,讲理的,看热闹的,寻笑话的,都来了。桂芬看着人越来越多,村里人都小声嘀咕着,“看吧,自己造的孽,活受罪”
“男人来了,你看她这下怎么死”
桂芬眼睛红着,哭着,让男人离开,男人说死不走,最后被家兴给了一锄头,脑袋都打出了血,捂着头跑了。
晚上,两个人大吵了一架,家兴找棍子打了桂芬一顿,打得遍体鳞伤,腿都打出问题了,桂芬当天晚上,一个人拄着根拐杖离开了,张林要找妈妈,哭着跟了上去。
两个人的哭声在夜里凄惨的不行,全村人都听见了,啧啧啧的摇头,说这家人要遭报应。
几天后,张林回来了。桂芬去投靠了她第二任男人,男人被打了待在村里,父母找赤脚医生来帮忙缝合。
见到桂芬后把她指着骂了一顿,处处奚落,倒是没有打,怕打出事。老人接受了桂芬,但是不接受家林,桂芬还是个劳动力,孩子算什么事,多了一张嘴,还要自己养。
桂芬第二个孩子也哭着要找妈妈,张林拦着他说这是我妈妈,你没有妈妈。
老人把张林骂了一顿,哭着找桂芬,桂芬给了他一巴掌,让他滚。孩子哭着回到了家里,全村人都看见了。
男人伤好了,气不过被打,又不好去找家兴,就拿桂芬撒气。
“妈的,疯婆娘,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挨这一下”
男人每天拳打脚踢,打了上顿打下顿,下手比家兴更狠,老两口也是更狠,虽然不动手 但是整天指着骂,要么不让吃饭,要么大半夜让她起来伺候。桂芬每天哭哭啼啼从村里过,村里人也知道了这号人物。
家家都喊晦气,扫把星,克男人。
桂芬又跑到了家兴家里,这下家兴也累了,让她回去娘家,桂芬死活不走。
家兴脾气来了,给她打了一顿,谁知道桂芬就是赖着不走,两个孩子也哭着要找妈,没办法,家兴就让她留下。
日子回到从前,桂芬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一个人养着家里所有人,一个人种着所有地,养着所有牲畜,终究落下一身病。
张林长大了,但是叛逆了,桂芬那一巴掌之后,他对桂芬无比记恨,他恨桂芬给他带来的阴影,恨桂芬给她带来的名声,恨桂芬没有帮他,他心里总有个声音,这是别人的妈妈。
桂芬和家兴老了,张林长大后,书也没读过,学问也不高,社会经验也没有,他就帮着放牛,帮家里放,帮村里放,村里给他一顿饭。
张荣紧随着长大了,但是张荣读过几年书,文化比张林多懂点,他一个人闷声读书,帮村里人找猪食和砍柴换钱,自己一个人硬生生读了出来。
家兴不同意张荣这么费钱,把他的钱拿走了,拿去赌钱喝酒。张荣跟家兴吵了一架,让他不要管自己,然后被桂芬打了一巴掌。
张荣眼睛瞪大,死死盯着桂芬。从那之后谁都不理谁。
他每天就牵着一大群牛,哼哧哼哧的这里跑,那里跳,桂芬就负责家里的地。家兴偶尔去帮帮忙,更多的时候是在村子里闲逛,游手好闲的,村里人都看不起他。
张林后面结婚,那媳妇叫郭燕,是个很远村子的,郭燕家里还算富裕,帮衬着家兴一家人,日子勉强能过。
我母亲跟郭燕关系很好,我也就跟郭燕的儿子张涛玩的很好。
郭燕嫁过来的时候,张林还是很高兴的,但是他有一个劣根性就是爱玩和懒。郭燕很顾家。
家兴老了之后的脾气很臭,废话也多,整天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还经常跟郭燕吵架。
桂芬老了更是,曾经受过的疼深深刻在她骨子里,不但没有化解,反而被她变成了全身的武器,她把自己曾经的伤全都要刻在郭燕身上。
张林整天在外面玩,娶了媳妇也不安生,直到后面有了张涛才稍微收敛点,我小时候去他家里玩,我从来没有见过张林,只见到郭燕和张涛,其他人都在外面游手好闲。
张家经常吵架,郭燕和张林吵,郭燕和家兴吵,郭燕和桂芬吵,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吵不过的时候,张林就会动手,往死里打,直到打到解气。
郭燕哭着回了娘家,又被张林接了回来,百般保证之后,没过多久又吵,张林又会动手,家兴和桂芬老两口坐在一边,都向着张林,还会让张林下死手。
张涛当时还小,家里经常吵架,每次吵架他就跑到我家里跟我玩,他当时说话结结巴巴的,我现在想起,应该是从小的环境伤痛给他带来伤害。
我带着张涛看动画片,他就结结巴巴的在一边兴奋着,我爸爸就吓他说,要是你下次来说话还这样结巴,我就不让你跟王浩玩。
我知道爸爸是开玩笑,但是张涛被吓了好久,我好久没有见过他,哪怕他家里吵架我也没有见他来找我。
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不结巴了,说话很顺溜,他跟我爸爸说,他已经改好了结巴,以后可以来玩了。
我小时候骑自行车玩,爸妈出去赶街,就会买一些小饼干给我。
我拿出来吃,海涛也在,我分给他一块,他接过之后,小心的吃着。
一块饼干掉在地上,留下了许多饼干碎,我心疼捡起饼干,用手擦擦吃了。等我骑了一圈自行车回来,我看见海涛蹲在地上捡着饼干碎吃着……
两兄弟活的很苦,很小的时候就要会干各种农活,我爸爸说这一家真的短命,别的不说,就不应该这样对张涛和海涛。
我听着这话,想起了小时候我们三个在一起玩,玩的开心的时候,桂芬就在他家那边大喊“张涛,给我死回来,去哪了,滚回来煮饭”
那嗓门,这一片都听得见。
郭燕一家吵吵闹闹过了很多年,后面郭燕又生了二胎,取名张海涛。海涛还小的时候,正是他家矛盾极速上升的时候。
我看着张涛背着海涛来我家里玩,他家里谁都顾不上两个孩子。
最终,张林和郭燕离婚了,那时张涛跟我一样大,七岁,而海涛才五岁。
两个孩子,郭燕谁都没有要,一个人离开,跑到了其他地方打拼。家兴老了,一天闲着放牛,桂芬就是养鸡鸭鹅,张林更加无所事事了,各种培养两个孩子上山种地。
张涛从小跟我玩,但我们两家的关系是很不好的。我问过爷爷,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辈的事情了。
我俩形影不离,经常在一起玩。那时候爷爷在外教书,奶奶上山种地。我放学的时候就会去山上找奶奶。
那一次我把张涛也带去了,奶奶怕我俩饿了,把带去山上的冷饭给我俩吃。
之后我才知道,那一次他回去,被他奶奶桂芬打了好久。
不知道多少年,我家里已经没人了,都去外面打拼,我也跟着离开了。
张家日子安稳了,但是家里的关系也很矛盾。
张林一个人出去打工,给人打短工,每一天就背着个吊宝站在一个地方,那里都是这种人。
老板需要短工就来这里,随便要谁就带走谁,不用身份证明,不用名字,干活就行,工资日结。
他们每一天吃了上顿要为下顿忙碌,日子劳碌而没有出头之日。张林找不到活干的时候就背着一个大播放器,里面放着山歌,一个人到处走,饭也不吃,就跟着山歌大声的唱。
路人都当他神经病,离得远远的。
张涛初中读完之后辍学了,张林没本事供他读到高中,张涛在农村帮家兴和桂芬种地,种了一段时间,忍受不了桂芬。
桂芬老了之后各种废话,各种不顺眼,各种看不惯,一个人的时候话也不说,一但有了人就各种挖苦人家。
张涛跑了,跑去找了张荣,也就是他叔叔,张荣一个人赚钱读了书,但是最后读不下去跑到了外省打工,摆个烧烤摊,后来找了个媳妇,开了个小店,生意异常的好。
逢年过节,张荣从不回去,那个地方对于他,只有噩梦和无尽的深渊。他欣然接受了张涛,也可怜这个侄子,让他跟着自己干活。
海涛还没有初中毕业的时候,张林回了家里,还带来了一个媳妇。
我见过那个女人,她比张林还要大十多岁,脸上都已经全是皱纹。家兴和桂芬不说话,默默让她跟来了。
女人结过三次婚,还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孩子已经三十几岁了。张涛在外面打工,海涛在家里忍受这个女人。
他不叫女人叫妈,我也很少见过他跟那个女人交流,张涛知道张林又娶了这个女人的时候什么话都没有说,让海涛好好在家。
女人在家每天就是养家畜,洗衣服。张林带回来这个女人后离开了,继续背着播放器游手好闲。
女人来的时候还背着一个婴儿,是她的第三个孩子。
我跟海涛玩的时候,每一次遇见村里人,那些人都问海涛那个新妈怎么样?
海涛不说话,狠狠地瞪对方一眼,人家也乐得自在,下次见面还是这样问。他们可不管海涛难不难受,痛不痛,自己舒服就是了。
女人过了一次年,那一次给她三个孩子都发了红包,没有给海涛和张涛。桂芬在家里看着这个女人,越看越不顺眼。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女人跑了。
一天夜里,女人背着婴儿消失了。她一个人睡,张林也不在,夜里起身开门,桂芬以为她要上厕所。
海涛更沉默了,话也不说,来找我玩也是谈论各种游戏,我听说他的成绩越来越差,在学校也是各种惹事,老师也懒得管。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张涛也知道了,我当时看见当别人提起这件事时他的表情,我这一辈子,第一次见他露出的那个表情。
是窘迫,是犹豫,是麻木,是痛苦……我很难体会其中的味道。
海涛已经快初中毕业了,女人又回来了。
她一个人跑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没地方去,又背着孩子回来了。
桂芬不说话,看着女人的背影迷茫着,她跟自己好像,真的好像……
这个家已经成了客栈,谁都能来,谁都能走,家兴不说话,桂芬也不说话,女人的存在就是每天做点家务活,桂芬给她口饭吃,给她个地方住。
这是婆媳?她曾经疑惑过,问过,但是没有答案,女人更像一个雇工,她是雇主,仅此而已,她也麻木了,每天就坐在柿子树下,老眼看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终,女人还是跑了,这一次她没有回来。我听说,她又嫁到了另一家去。
嫁?我疑惑着。
海涛沉默了,张涛也沉默了,别人的话也不会让他们露出痛苦了。
别人一面嬉笑着问那女人是不是又跑了,二人也可以嬉笑着回答说对。别人一笑而过,两个人也可以瞬间收起表情,然后径直离开。
张林知道后,也没说什么,还告诉张涛,以后他再找一个。
海涛初中毕业的时候,考中考就走了,他没什么留恋的。
我听我爸说,海涛在学校里,一个星期生活费都没有,饭也没得吃,张林直接不管他,不想在他身上花钱。海涛到处借,告诉同学毕业后他去打工还钱。
我再次见到海涛,他去读了技术学院,自己攒钱,他说他去学一门技术养活自己,然后去找他哥。
后来,张林把他攒的钱拿走了,告诉他读这种学校没有前途……
我最终没有见过他,听别人说他在县里找了个酒店当服务员,他最终没有去找他哥,他哥几年都没有回来一次,偶尔来一次,两个人还是玩的开心。
农村老屋里,只有家兴和桂芬两个老人,桂芬经常生病,腿脚也不利索,年纪越来越大,曾经的笑话终究还是被老一辈淹没了,谁都不提。
桂芬在家喂猪养鸡,家兴一个老人就上山背草,放牛,种地。一个人包下了所有农活。
累不累?他说总不能饿死,这么多地,放荒可不行。
老两个一天沉默,几天沉默,也不吵架,各干各的,上山煮饭,各自分工。
过年的时候张林会回来,海涛和张涛都不来,张荣也在外面。别人家灯火热闹的时候,他家里草草贴好门联,吃完饭睡觉,毕竟第二天还要上山。
桂芬还在外面四处治病,一个老人在陌生城市里奔波求医,张荣给她打钱,负责费用。
她回来一次,来我家店里坐了一会,我坐在一边玩着电脑,她在旁边看着。
“长这么大了”她说
我尴尬的笑笑。
“可怜我家张涛,书都没有读完”
我愣了一下,不说话。
“王浩你说,是不是我家祖坟埋错了,我感觉你家的祖坟埋的真的好”
我彻底沉默了。
我回老家见到一次家兴,家里就他一个人,整个家充斥着萧索和冷清,我不知道他值不值得同情。
他眯着眼坐在晒台上看着远处,我问他看什么。
他沉默,只是看见我会说,居然长这么大了,不知道张涛怎么样了?
我不说话。父亲去他家晒台上帮忙调试电视的锅盖,我就跟着上去。
他仍坐在那,看着远处。
我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是山,绵延无尽的大山,山远处是山,行人看不到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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