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黛色随意晕染苍穹，月色疏疏落落，泉水泠泠作响。泉边一红衣女子吹箫，眼泪随风飘落，树叶随箫声起舞。歌罢，踩在清泉石上离去。
二.
雨霁，荷叶上的水珠滚落水中，水面还有昨夜雨滴落下的清圆。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映月划一小舟，游在荷间，白色衣袂已拂浸荷香，头上的珠簪影子随水面飘摇。映月唱到“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一句便止住。鸥鹭飞起，桨声暂歇，她便调转船头归家。
望着残月，映月读到《牡丹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烛光摇曳，映着她满面流珠。她伏在桌上睡了。这夜终是绛蜡烛残人静。
三.
映月后亭花上晨露滚入大地，她着白色衣裳，持画扇，纤纤细步。她去往草木葳蕤之处，适逢一男子临溪饮酒。男子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男子发现映月，望着她不发一言携酒壶离去。映月看痴了，今夕何夕，遇此良人。
那年映月正值金钗，她不知这一眼误了余生。
四.
那男子名若泽，是武将，衣裳上绣着狮子。奸佞小人总在朝罢后向他献媚，他听罢总是微笑，眉毛依旧锋利。他心下明白，这些目眦欲裂想篡取他地位的人比比皆是。
他独身，常年征战，不曾想过有人陪伴。陪伴他的只是夜阑一杯又一杯的寒潭香和那沾满血色的利剑。
他心向东篱采菊，奈何为将保卫河山。他习惯去林中饮酒，喜鸟鸣且少人迹。今日却怎遇人。
五.
映月画着林中遇到的男子，怎么也画不出他眉毛和绀色衣裳，她搁下笔。
躺在床上回忆他，映月从未有喜欢的男子，今日怎么只对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念念不忘？脸上甚至泛起红晕。她想再遇见他，可是去哪才能遇到他？
这夜，映月辗转无眠。
五.
映月在集市上挑选香囊，挑中有茉莉味的。这时城门打开，浩荡军队入城，百姓们停下手中的活儿，都在欢呼。映月问卖香囊的婆婆“发生什么事了？”“你连这都不知道，是我们大将军打胜仗回来了，据说呀，一战对方就溃不成军了。”
映月转身看到马上的将军正是那日遇到的男子，她忙抓住婆婆的手，声音中带有微微颤音，“那马上是何人？”“大将军若泽，一品武将。”
若泽，这个名字真好听。她想着。
刚回家映月就找了绣帕绣了他的名字，正逢爹爹进来，爹爹见她欢喜，“今天怎么没有读书落泪啊？”她一时无语，把绣帕藏在身后，不想却被爹爹发现。爹爹满含笑意，摸着胡子说，“我家月儿也有心上人喽，快给爹爹说说是谁？”映月红了脸庞，嗔怒，跑出了闺房，身后是她爹爹的笑声。
六.
若泽领完赏，就赶赴回家。他卸下盔甲，泡澡。伤口使水漾出红色，他闭上眼，感觉有些疲惫。自己包扎完伤口，沉沉睡去。
半城烟沙，狼烟四起，百姓在战火中流离。血染土地，襁褓里有男婴哭泣，寒光一闪，刀刃快就要落下，女子扑上男婴，为他挡下刀刃。血飞溅在男婴脸上，他瞳孔里满是那女子脸庞。持刀人狞笑声萦绕耳边。
“不要，不要。”若泽醒来时汗满额头，这是他逃不脱的梦魇。
他下床倒杯清水，一饮而尽。
七.
映月对着窗户发呆，脑海里勾勒了无数遍若泽的面容。
幻想他的种种。她有些恼了，为何只一面便如此思念？
她不自觉地走向那林中，他不在。映月低吟《越人歌》，夕阳下水面波光粼粼。她向河投石子，水面荡开圆形波纹。
映月离开树林去往集市，灯火阑珊处没有她所念之人。何时才能再见？
她走入酒肆 。
八.
若泽受诏赴朝廷之宴，他已不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不喜宴会却无可奈何。
朝堂上歌姬身姿袅娜，食物鲜美。若泽没有食欲，只拿起酒樽一杯续一杯。
“若泽兄似乎心情不好啊！”“没有的事，秦凡兄，我们干一杯。”“那恭敬不如从命，我干了。” 秦凡是军中唯一与若泽交好的人。
有的臣子面上假笑彼此恭维，还有臣子与歌姬眉来眼去……乐声都沾染了几分俗气。
若泽只想离开宴会，便向秦凡眨眨眼，秦凡会意，“若泽兄怎这样不善喝酒，我扶你回家。”“多谢了，秦凡兄。”两人步伐假做踉跄状。
出了朝堂，秦凡拍拍若泽后背，“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学不会惺惺作态。”“你有何尝不是？”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喜欢去市肆，这里有烟火和真正的人气味。去家酒肆，三大碗酒入肚便可生醉意，忘却一切。
九.
映月已经醉酒，怎会料到她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隔壁。
她举起酒杯，酒杯里的酒在摇晃，“你说，我怎能再见你一面？”又一杯下去，似有火在嗓间流窜。
店家准备关店，使劲摇着映月“姑娘，姑娘，关店了！”，秦凡走上前，付完账。看了映月一眼，正证那句“与君初相识，犹如旧人归。”秦凡突然想看映月全貌，“姑娘，醒醒，醒醒！”映月抬头，眼蕴星子，唇含丹红，身上散着茉莉花香。
映月的瞳孔越睁越大，她拍拍自己的脸，这是若泽？！醉意瞬间消散。
若泽目光仿佛寒刃凌冽，“秦凡，我们走。”“夜深了，不如送这位女子回家。”“随你。”
映月想向若泽表白心迹，却呕吐不止。到家，映月爹爹谢过两人，映月望着他们离去，至此说不出一句话，扑在床上顷刻眠去。
“若泽，你不觉得这姑娘面熟吗？”若泽回想了一下她的面容，倒真有几分面熟，除了在林间见过，似乎在其他地方也见过。
“不熟。”
于此，各自回家。
若泽回家吟着“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夜，更浓了。
十.
映月酒醒，昨夜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是那么明晰，长叹一声，何时才能接触若泽。不过又是簟纹灯影。
她卷帘望着天色渐白，晨露缀在花上。试想，此景之下，李清照该是“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她随意绾了青丝，想写信与若泽，告诉他，阮有芷兮澧有兰。
十一.
秦凡斜躺在软榻上，忆起昨夜虽醉却仍有茉莉花香的女子。思绪纷纷落成大雪，雪中有红点，秦凡手一紧，佛珠落地。
那抹红点是氍毹，还记得百姓持伞来看戏。台上赤伶粉墨映面，水袖起落，起落中尽是悲欢。
秦凡没能忘记她的双眸——冰雪融作春水流动。
秦凡心想这是哪家女儿如此可怜寒日唱戏，轻叹一声，离去。
那日雪下很大，腊梅很红，小赤伶的眼睛很亮。
十二.
秦凡突然想再见昨夜女子一遍，小赤伶，她？
“小姐，小姐！门口有公子想要见你。” 映月匆匆出门，她随意绾住的青丝瀑布般倾泻。
她眉头微敛，不是若泽。
秦凡看映月眼眸几分黯淡，这应该不是小赤伶，小赤伶眼中是不同暗淡的灵动。
两人相对无言，便散了。
十三.
若泽正在侍弄花草，披着的黑发在阳光下流光。
阶上绿苔蔓延，他回屋泡杯清茶，拿出古琴。白皙的双手在琴弦上抚弄，琴声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秦凡持酒说，“若泽兄真有闲情逸致，我们不如悟言一室之内。来，喝酒。”若泽笑应，几杯下肚，便生醉意。却道杯莫停。
若泽再次想起那次战争，如果不是女子相救，自己还在何方？可她是谁？为何救我？若泽微微摇头，不能总让回忆桎梏自己。
秦凡已经趴在桌上，嘴里还不停嘟囔着小赤伶。前尘夙愿何时能了？
十四.
映月在红笺上写满小字，然后仔细封住。这又会是一封寄不出的信。
映月扶额，把信放进木盒中，木盒里满是给若泽的信。
她携琴去往树林，席地而坐，慢捻复挑，“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映月在心里吟唱，他可懂我心意？
俄而若泽来到此地，听得琴音清澈如流水。不禁哼唱起来。
映月心疑是谁懂她心，定睛一看，心下呼到“若泽！”，她脸上飘来云样绯红。
不知为何，若泽现在见她虽感熟悉，却想不起何时见过。
“姑娘弹得一手好琴。”
“公子过奖了。”
“如果愿意，可否再来一曲？”
“当然可以。”
映月双手微微颤抖，这是为意中人弹啊！起初错弹几音。后流畅，若泽笛音与她相和。若泽惊异于她的琴技，利落缠绵完美融合在一起。映月感念他笛音悠扬风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