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的嘶鸣伴着霞光万里，点亮了世间一角，月家湾的青壮都收拾准备下地，留下年纪大的老人等着幼儿园的校车唱着儿歌渐渐显现在村口，一边细心叮咛，一边仔细地把祖国的花朵送上车，然后和老师再见。
“等你今天放学，爷爷就给你讲一个故事听，好不好。”这是李老汉惯用的哄小姑娘翠儿上学的办法。
“好。”果真，翠儿当下便不哭不闹了，一边利落爬上校车，一边冲爷爷做鬼脸。
“这孩子……”李老汉无奈的笑笑，目送着校车越来越远，变成一个光点，而后消失不见。
李老汉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最喜欢坐在那颗过百年纪的槐树下乘凉，那颗槐树，童年时他爬上去逮知了，拽叶子编花篮，如今暮年，却还是亭亭如盖，投下一片阴凉。
李老汉却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他似乎看见了，那盏生命的油灯，火焰影影绰绰，任何一阵微风，都能将他吹灭。
跟着这颗老槐树，春夏秋冬，渐渐长高，娶妻，生子，如今带着小孙女……李老汉这么想着，从怀里掏出他的烟袋，把自己种的草烟细细地晒干，装进风尘仆仆的烟袋，再把烟斗塞进烟袋，翻个个儿，那烟斗里就盛满了细细的草烟。
他颤颤巍巍地拿出火柴，擦了一下，没着，又擦了一下，那火焰才突地升起来，他吸着点燃的烟，闭上眼睛，一脸沉醉。
他靠在老槐树睡着了，梦见了他第一次见老伴的时候。那两只大辫子乌黑发亮，笑起来酒窝就从脸上长出来，他当时就想，这姑娘，多招人稀罕呐。
却突然猛烈地咳嗽一声，霎那间梦境破碎，李老汉看着烟斗，叹了口气，细细地把它收到怀里。然后收拾好自己的衣裳，去村口接孙女。
日暮西斜，霞光里，李老汉牵着小小的翠儿，影子拉的老长。
“爷爷，今天老师教我们儿歌了，小白兔，白又白……”
“翠儿真棒。”李老汉牵着小翠儿，脸上沟沟壑壑全是笑意，稚嫩的童声和着断断续续的苍老的笑声，在他们身后回荡。
“爷爷，你说过要给我讲故事的。”小翠儿牵着爷爷的手。
“好好好，讲讲讲，回去等你吃完饭，爷爷带你去门口那颗老槐树下，给你讲一个。”
李老汉从怀里掏出烟斗，密密的吸上一口。他看着小翠儿期待的大眼睛，决定给她讲这个故事。
“你奶奶去了另一个世界，那时候你还很小，还不会走路，所以今天爷爷要给你讲讲你奶奶。
你奶奶年轻的时候，是村上最俊的姑娘。要娶她的人，从村头排到了村尾。那时候，爷爷我去你奶奶村里卖杏子，你奶奶出来买，我就被你奶奶迷住了，去他们村卖杏卖了好几天。
经过你奶奶院子的时候，我就停下来，等你奶奶出来，便开始吆喝，杏卖不完了白送啊。
周围的人都过来，尤其那些小孩子，一个接一个跑过来。你奶奶就站在门框上，看着我笑。
她这一笑，我心里就暗暗决定，一定要娶到你奶奶。
原本我是最不愿意卖杏的，出去又累又渴，还不如在自家田里卖力气。可那几天，我跑得特勤快。大家伙都夸我转了性。
然后你祖奶奶就问我，这几天赚了多少。结果我口袋一翻，就几张纸币，气的你祖奶奶要拿扫把打我。
过了一个月，家里桃也熟了，这次你祖奶奶好说歹说也不让我去卖桃了。她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二爷爷。
我就偷偷跟你二爷爷说了，你二爷爷到了那天，就悄悄地跟我换了差事。于是我就骑着车，偷偷跑去卖桃。路过你奶奶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转了一圈回来，也还是没见人。
正当我泄气准备回去的时候，你奶奶哭着跑出来，我急忙问她咋了，她说，她弟弟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摔了。
我就把车上的桃一筐一筐放你奶奶家，拉着你奶奶和你老舅去田里找大人。多亏那辆车，骑着他很快就把你老舅送到卫生所去了，也幸好，没啥大问题，你奶奶的哭才止住。
过了不久，有媒人来咱家说媒，我愣是没同意。你祖奶奶气的直咬牙，有姑娘嫁你就不错了，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她哪里知道，我心里已经住了一个姑娘。
那天我又去他们村，她却把我车拦住了，我托媒人去你家，你不同意，是不是不喜欢我。
没没没没有的事。我那嘴啊，瞬间就结巴。我傻傻地看着她，她就更生气了，转身要走。
我就赶紧把你奶奶拉住，那不是不知道是你嘛。
后来就有了你爸爸，然后就有了你这个乖孙女。”
小翠翠眨着大眼睛，两只手拖起小脑袋，听的津津有味。
李老汉看着翠翠幼小纯真的模样，一只手拿着烟斗吸了口草烟，一只手摸着她的头，“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爷爷会离开这里，去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处处都是鸟语花香，生机勃勃，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你奶奶。”
“爷爷不陪翠翠了吗?”小翠儿瞬间眼泪就漫了堤坝。
“不，那个时候，爷爷还在这里，就在这颗老槐树下，给翠翠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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