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梦到父亲了,他午睡起来半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眯着眼在看什么,父亲是个与时俱进的人,或许是在翻看朋友圈有什么新鲜事吧。
父亲三十二岁时才有了我,直到那年他去世,我真正与父亲相处的时间算起来屈指可数。印象深刻的事并不多。
01
父亲是一位养路班的班长,他负责一段乡村公路的养护。每天朝八晚五地在公路上忙活。
那时的公路上全是小碎石和泥土,车子的辗压和雨水的冲刷使得路上大坑小洞从未间断。
不管是小学还是初中,每次放学回家的路上,总会看到拿着锄头和箢箕在填填补补的父亲,他总不忘招呼我一声:径直回去啊,不要在路上逗留。而我总不屑地嫌他哆嗦。
父亲把大半辈子的心血都奉献给了村里的公路。家里的抽屉里装满了那些他引以为傲,而在母亲看来是废纸一张的荣誉证书,先进班集体,先进班长…
后来国家有政策硬化路面后,父亲才从岗位上退下来。工作才稍微轻松些,只需隔断时间去疏通下公路旁的排水渠。
母亲没少埋怨他古板固执,在养路班几十年,工资少,家里的农活他又顾不上,有时锄头断了,让他拿一把回来应急都不行。
父亲总说,家里再穷,公私要分明,不能占公家的便宜,用一次也是不允许的。
后来市公路局有政策要解散所有村里的养路班,镇上其他的班长都聚集一起去闹事,想争取多些退休金。
固执的父亲一次都不参与,他说:“听从上面的安排,给多少是多少。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够用就好,去闹什么?”
为此,母亲没少骂他胆小,窝囊,但他从不生气,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02
父亲很在乎他的共产党员身份,在他的心里,有的事情是原则性问题,是一定不能违背甚至触碰的。
比如对长辈不能”出而不告”。
记得中专毕业后去帮在长沙开店的舅妈看店,那是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父亲的本意是想让我跟着精明能干的舅妈学会做生意。那时因为水土不服刚从广州辞工回家的我,想到看店那么容易的事便一口答应了。
真正做起来,才知道自己一点也不适合做营业员。不到20岁的我生性腼腆,见到有人来买东西便不好意思,一句”您好,要点什么?”像是蚊子叫,根本做不到舅妈要求的落落大方,活泼热情,更别说能能说会道,巧言令色地给顾客推荐产品了。
在小店里熬了三个月的我,像一只被困住的小鸟,时刻都想着冲破这个牢笼,想飞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
可我想象得到,若先和父母商量,他们肯定不同意的。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份多么好的工作呀,安全舒适,不会风吹日晒,又在亲人身边。他们只会劝我听舅妈的话,好好看店。
于是在一个转班的傍晚,我悄无声息地拿着我为数不多的行李赶赴火车站。半夜在窗户外叫母亲时,他们以为在梦中,我喊了几次才开门。
第二天一起床父亲就很严厉地训斥我:这样不和家人商量,不和舅妈打招呼就偷跑回家,相当于部队里打仗时的逃兵,你知不知道,当逃兵按军纪来可是要砍头的!
我觉得他小题大做,什么军纪?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气急败坏地说,你半夜三更下了火车,租摩托车回来,如果碰到的坏人,你怎么办?
我顶回去:哪有那么多坏人?
其实我没敢告诉他,摩托车司机送我到半路时停车和我说:“车没油走不了了。”
“那我自己走回去得了,这条路上哪个地方容易有坑我都清楚。只是没油了你怎么开回去呢?”我当时真是替他着想。
可能看我傻傻的样子不忍心骗我,摩托车司机还是发动了车子把我送回了家门口。
有惊无险。
父亲让我自己打电话给舅妈承认错误。
而那时的我觉得,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拒不认错。更是在心里怪责他不理解我,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倔强如我,为此之后的几个月拒绝叫他,有什么事都是找母亲。
几个月之后,我去了外地打工。异乡的我体验了独自在外的艰辛,也逐渐明白父亲的一番苦心。写信回去和他道歉,承认自己做错了。
他很欣慰,逢人便说我懂事了。还特意在家买了牛肉炸干,用辣椒油泡着,(那时住宿舍没有冰箱,怕坏)寄给在一千多里外的我改善生活。
我从邮局把包裹拿到宿舍,舍友们的唏嘘羡慕声中我感受到父亲扎扎实实的爱。
03
如大多数长辈一样,父亲一生节俭。过世后清理他的东西,有双崭新的皮鞋,连同小票一起放在盒子里。
母亲说他一直舍不得穿,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又装回去,他很期待我们一年后的约定:我请他过来南方小住一段,他很高兴地答应了,还和公公约好一起过来。
可一向讲信用的他那次却因为意外去世爽约了, 再也没有了以后,再也不会给我孝顺他的机会。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的离去带给我无尽的懊恼和悔恨。
![](https://img.haomeiwen.com/i5653833/9ffcd657b8842359.jpg)
转眼间,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五年了。从当初不肯接受他离去的事实,到现在能平静地和妈妈聊起他的过往,时间果真是一味良药。
只是在很多瞬间,很多犹豫不决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想到他在时会怎么说,心里便有了主意。
我始终相信,父亲,他一直守护在我身边,从未走远。
祝天下所有的父亲节日快乐,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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