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初见不初恋(1)

作者: 章梦龙 | 来源:发表于2019-01-02 12:18 被阅读77次

        关于我在街上摸女人屁股这件事,一直以来存在某种谣传跟误解。

        十五岁之前我大概从来没有什么真正意义的两性概念,或者可以说我对高级物种里某种奇妙的事后知后觉。只是单纯觉得姑娘干净,清澈,可爱。这种后知后觉在我十五岁时一个阳光普照的早晨,身体加持了某种莫名其妙的能量后突然开了窍,感觉之前的一切懵懂无比吃亏。由此性情大变,开始变得恬不知耻。这个词是老尅对我的评价。老尅的原话是,阿愣,你现在越来越下流,跟任何异性物种都能表现的厚颜无耻。

        在老尅的自我价值观里,男女之间应该是互相拥有对方的唯一,不管思想还是肉体,除此之外,任何大脑皮层里意识的溜号或者擦枪走火都属于背叛。在他看来,男的犯了这个错误是要五马分尸,而女的,起码是浸猪笼。他说这话时正当跟隔壁班那个叫美兰的姑娘打的火热。而我曾经一度对这等观点十分赞同。 

        当时我们十五岁,人生第一次精满自溢后,荷尔蒙充满每个细胞无处释放的年纪。身体某个器官周围如春雨浇灌般,突然钻出许多弯弯曲曲势头劲猛的毛发让我无比苦恼,而且有着越来越茂盛的趋势。与此同时有生以来只是比赛撒尿距离的武器,时不时不安分的昂首,完全不受我神经控制。

    ​    三个月后那个叫美兰的姑娘转学从此杳无音讯。这件事一直让人费解,因为在人起码的情感里,离别时要对生命里重要的人派发一个正式文件以示结束。而老尅像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一样,还以为美兰姑娘只是生病在家休养。无论我当时跟现在怎么美化语言,都掩盖不住内心真实的想法,那就是老尅不是什么无知的懵懂少年,他在这种事儿上压根就毫不灵光。后来我们俩无数次酒后分析探讨后更加坚定了我内心对他的评判。

        我对人的名字有种执拗的论断,那就是通过一个人的名字就能构建出此人的面相身材性格甚至平生。老尅第一次跟我提起美兰时,我嗤之以鼻。我说,此女应该很婊。老尅抄起酒瓶就要跟我玩命。从此我不再评价任何人――男人――对我提起的任何姑娘。我喜欢的姑娘叫清婉,这个名字听起来清新婉转,很容易让人陷入对淑女的美好想象,后来当我们终于坐在一个教室并且成功进入彼此的生活时,发现当时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理解,尽管这样,我还是对她无比迷恋。清婉在学习上是全班独一无二并且从来没有人超越的一个典范。那时我的成绩是倒数第二,倒数第一的是那个绰号阿甘的白痴。一般故事设定里,成绩优秀的姑娘跟学渣男冥冥之中命运有种不可名状而且难以干预的联系,对此我深信不疑。老尅的成绩是倒数第三,这件事让我耿耿于怀。因为我们的分数的差别只是每次考试的语文科目,而我们语文科目考试的对比差异就出现在作文里,无论他怎么在声音传播之外的范围谩骂语文老师人丑变态性生活不和谐,但考试作文的内容永远政治正确。而我是个异类。我们语文老师是短发短腿加短视的一个中年妇女,一年四季穿一件洗的发白的不知道是什么布料的裤子,眼镜掉漆的程度就能大概猜出它的使用时间。她对我的评价是,你作文能拿到分我去吃屎。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性生活不和谐,但是人丑变态我还是很认同。

        我从小不是太喜欢好好说话,总认为一本正经都是假正经,所以我说话假不正经。这直接导致我写作文完全不符合拿分的套路。老尅说,阿愣,你写作文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我则认为所有人都他妈不懂风趣。

        ​我生活的镇上人民有种特性,就是无论多么贫穷,永远摆出一副我是你大爷的姿态,伪装的物质富足生活美满。老尅的爸爸是个典型。镇上的风气是男人一年到头在外面打工讨生活,女人则拿着男人寄来的钱每天雷打不动上班一样在牌局打麻将。男人偶尔回来,一改在外的风尘苦楚低三下四,无论赚没赚到钱都要借钱穿金戴银胡吃海塞一副土财主的样子。我对此极其反感而蔑视。唯一表示谅解跟暂时友好的时候就是跟老尅跑去牌局找他妈要钱的时候。每次老尅进去从来不说话,站在他妈后面安静的看,等他妈马上要胡牌不失时机说,妈给我钱。他妈正踌躇满志像将军一样昂首挺胸准备大杀四野生怕破坏了运气,眼睛盯着牌桌,不耐烦的说自己拿,老尅迫不及待的抓起一把就跑。这件事跟他写作文一样,无比鸡贼。老尅拿到钱后不管一把钞票什么面值,总会从中间分开一半给我说,阿愣,我要去找美兰,你回家买好酒,等我胜利的消息。我点头答应后,以经验计算他回来的时间,然后转身去清婉家的线路。 

        清婉家住镇上的东南边,挨着水路码头。说是码头其实只是一个小水湾,很多年前有个叫孙犁的作家写了大量的描述我家乡的文学作品,创造了一个叫做荷花淀派的文学流派,我对文学的向往很大程度就来自于他对我的影响以及我对家乡的热爱。

        我跟清婉的相识大概追溯到四岁,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开始,她便像一刻胎记一样死死的烙在我的脑海里,随着时间在岁月里不安分的涌动。人类会对一生中重要的场景跟事件产生极其深刻的印象,然后在以后的人生中,想方设法不断把发生的事情或者还没发生的事情,准备预谋发生的事情,跟这个极其重要的场景产生关联。所以我一直认为我跟清婉的相识是上帝为了我们余生的纠缠而发动的一场阴谋。四岁对我来说能把当时的景象完全刻在脑袋里而不随着时间淡化实属不易,后来我发现我是一个记事比较早的人,比如把外婆家花猫当马骑骑到它半身不遂,无数次撒尿在后院大爷的水瓮里,被隔壁老九家那只叫大花的公鸡追着啄了左边的蛋蛋,还有被人谣传的在大街上公然摸女人屁股等。虽说是谣传,事实上这件事的确发生了,而且被人亲眼目睹,但是很长时间以来被误解的,是我摸人屁股的动机。这些全部发生在我三岁到五岁之间。

        清婉家开着镇上唯一一家理发馆,镇上全部的人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他爸爸剪刀的服务下容光焕发熠熠生辉。那时的小兔崽子们去理发馆会像去屠宰场一样发出无比惊恐跟凄惨的哀号。而我在看到清婉第一眼后,从此停止了嚎叫。我永远记得那天下午,理发馆里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染发剂刺鼻的气味让人反胃,大人们热烈讨论着村东街发生的搞瞎扒的事儿,表情猥琐情绪激动,随着电吹风发出巨大的呼呼声愈加高亢,我豪无情绪联想那对狗男女被人捉住时是不是男的在吃女人的奶子,奶多不多,甜不甜。我被死死按在那个宽大笨重的老式座椅上,眼泪跟鼻涕随着我毫无节奏的哀号,嘴巴一张一合的间隙,不失时机的滑进我的嘴巴汇合我的舌头,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搐中混着口腔里多余的唾液一起咽进肚子,真他妈咸!不一会我就缺了氧。然后是我第一眼见到幼年时候的清婉。当时我在抽搐的大脑缺氧状态下看到她扎着马尾一袭碎花白裙,从绿色老式弹簧木门进来,看了一眼五官扭曲面目全非的我,突然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天真烂漫,声音清脆,像清风抚过的风铃。或许因为缺氧,一切恍若梦境。以后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无从得知她的名字,直到几年后在镇上组织的六一儿童节文艺汇演中,才听到那个抹着猴屁股一样的腮红的报幕员拿着破音的话筒用猴子肛门说,接下来请欣赏舞蹈,《天竺少女》,表演者,东街小学,清婉。表情对着台下领导无比谄媚。然后我看到穿戴着洁白的轻纱,模仿《西游记》里美丽玉兔的清婉随着音乐舞步轻盈,目光纯真。以至于后来每每回忆起来,脑海里总被某种神秘力量强行换成她穿婚纱的样子,旁边是我西装革履捧着肆意芬芳的玫瑰。​ 

        第一眼见到清婉后,我爱上了染发剂的味道不再反胃。每天早上洗脸时不管我妈怎么骂我为猪狗或者王八一类的物种,依旧执着的把头发全部弄湿,下雨天一反常态的往屋外跑,仿佛有了水分的滋润灌溉头发就能长的快一些,这样就能理发更频繁,也就是能见到清婉的机会很多一些。理发时也不再哀号,不管他爸爸怎么像扳西瓜一样扳住我的脑袋防止滚动,眼珠依旧不由自主的去追逐她的身影,以致她爸总无不担心的问我妈我是不是斜视。 

        我跟老尅描述这一切时他正沉寂在之前跟美兰姑娘的友好相会中不能自拔,一脸淫荡。良久,老尅猛然大叫一声,阿愣,你写诗画画总是装的那么纯情,四岁就春心萌动,以后肯定特流氓。 

        去清婉家要从镇北端走到东南端,沿着一条六米宽的马路直线行驶。我们镇上分成东南西北四个街,四个街并不是四条街,而是类似于城市里四个区的概念。我家是北街,清婉家是东街,每个街一个小学,所以在我四岁第一次见到她后直到初中才有幸成为同学,为此我无比兴奋,直接导致癫狂无处排解,每天放学回家对着我家的土狗神神叨叨表白初衷。一个月后这个经历过病毒车祸群狗攻击的战斗英雄成为了烈士,当听说它吃掉耗子药的瞬间我想它可能是死于自杀。痛定思痛我决定想神神叨叨时还是找老尅,毕竟作为一个人类,而且是发情期的人类并且同样有一个着迷的姑娘,肯定于我心有戚戚焉。 

        我曲折迂回,从她家理发馆绕到后面的门洞,然后顺着螺旋的金属楼梯直达二楼她房间的窗口下,时刻警惕她爸爸。关于她爸爸,是我以及广大同龄人的一个童年阴影。他爸在为祖国儿童服务时总是会拿嗡嗡作响的推子,把各种奇形怪状的小脑袋敲的咚咚作响,让人感到脑浆晃动头皮发麻,嘴里说着小兔崽子别尿我椅子上。幼年的老尅是唯一尿在他椅子上的人。后来我问老尅当时在想什么,他说,上个女人留下的一缕头发在我屁股下,骚扰着我的蛋蛋奇痒无比,一股奇妙的难以捕捉的感受,从肛门沿着脊柱神经一直麻痹到后脑壳,然后我尿如泉涌。我说,比起我四岁春心萌动,你他妈竟然有了性意识。

        我熟知清婉家所有成员的一切作息。在那个时代世界还没多么复杂的物质构成,对于整天无所事事的男孩们来说,关注姑娘是消磨多余精力的一种途径。所以我总能安全到达她的房间外而不至于被发现。清婉已经习以为常。她会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招呼我的出现。这种奇特对我来说似乎总是伴随着生命的威胁。我承认她纤细的胳膊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不管挥拳还是投掷不明物体。而她这种投掷的天赋,似乎跟我天生匹配。比如我砸隔壁老九叔家玻璃这事儿,其实跟我街上摸女人屁股那件事是一对因果。我气愤的原因绝大部分来自于四岁那年,我无意认错了外婆家邻居一个十七八岁姐姐的背影,从小家教甚好的我觉得有必要过去打个招呼,顺便让她抱抱我,捏捏我可爱的脸蛋儿,然后我摸摸她不知道有没有奶的乳房。我发誓我无意拍姑娘的屁股,然而幼小的我整个臂展也只是成年人臀部的高度。那时的我还不像后来这样恬不知耻,所以当那个漂亮姐姐转过身来,我意识到认错了人,赶紧害羞的跑开。 这一切都被无所事事的老九看在眼里,从他后半生每每跟人眉飞色舞的描述里,他所看到的,是我跑到一个正值青春年华丰姿卓越的姑娘后面,拍人丰满的屁股一下转身就跑。小流氓,真坏。臭老九面目猥琐,语气淫荡。让人绝望的是,以后的有生之年,他只要视线里捕捉到我,不管什么场合,总是大声招呼身边声音能传唤到的所有人,绘声绘色的跟人们讲一遍。臭老九面目猥琐,语气淫荡。很多年以后,我回到镇上再次跟他狭路相逢,他已经老态龙钟行将就木了,当看到我的那一刹那,似乎生命再一次被点亮,两眼迸射着希望的光辉――来来来,大家看看这小子,听我跟你们说……我悲哀的发现,这件事竟然共同伴随了我的前半生跟他的后半生,并且给了他回光返照的机会。

        砸老九家玻璃是我人生第一次盲打,砖头飞过他家的木头门准确落在窗户从东边数第二块玻璃上,抛物线堪称完美,声音清脆。从此发现了自己存在的一个绝技。后来砸校长家玻璃,也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用的这个绝技。

        清婉吃掉了我买来的所有溜溜梅,听我讲述跟老九的阶级斗争。她说,我想知道你摸的那姑娘漂亮不漂亮。我说,我忘了。清婉一脚过来说,你放屁!我跟她讲起第一次见她的样子,问她对我的印象。清婉认真的打着荷兰豆的袋子,没有抬头说,那时每天在我家鬼哭狼嚎满脸鼻涕的男孩那多,哪能都记住。

        我一直在想清婉说的话,很多时候,很多事,可能只是我们自己的一厢情愿,而且总是自我屏蔽不肯相信的真实的一面,掩耳盗铃的把这种一厢情愿建构成两厢情愿,所以我对清婉跟我第一次见面都深刻保留在彼此记忆里这件事,心思甚笃。老尅得意洋洋的吹嘘着他跟美兰姑娘的美好时光,顺便诱导我说出摸女人屁股的感觉,我说你别一口一个女人,显得像个老气横秋体态充油又谢顶的邋遢老头子。我更愿意称呼广大女性同志为姑娘。时光淡雅,年少青葱。空酒瓶摆在桌上像一排勋章,我们醉眼朦胧。喝酒这件事,是每个男孩在初长成时,讨论姑娘,对抗世界,吹嘘毫不存在和从没发生的意淫时,必备的武器。当然还有各自独特的用途,老尅是觉得随时抄酒瓶干架像个草莽英雄,而我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那一年我们十五岁,我爸妈远在祖国的边疆,我作为一个留守少年,自由的像一匹发情的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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