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秀原本也不是当地人,她是在3岁的时候从隔壁县抱回来的。她是父母的第7个孩子,她的3个姐姐,被分别卖到不同的地方,3个哥哥,父亲没舍得卖,留在了身边,但是,一个都没养大。
美秀出生的时候,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她被父亲拎了起来,光溜溜的,全身紫红,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她哭声微弱,奄奄一息。
“又是个女仔,这么小,连壶好酒都换不到。”说完瞪了一眼床上虚弱的妻子一眼,呸的一声,一口浓痰便从嘴里直直地坠落在地上。他用力用脚踩了一下,狠狠地扭动脚掌,浓痰便和土混在了一起,粘乎乎地粘在了鞋底。
母亲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痛,只能默默垂泪,她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个孩子也会跟她之前的所有孩子一样,离开自己。
这些事情是在美秀懂事之后,从别人嘴里听来的,那时候,她已经有点大了,她见过她的亲娘,但没见过亲爹。
母亲有时候会来看她,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模样,每次都是哭着离开的,事实上,她4个女儿都是一样,在别人家过得水深火热。但是,她生性懦弱,害怕丈夫,不得不拼命的怀,拼命的生,每次生完,根本顾不上疼痛。她的第一话就是问产婆生的是啥,如果产婆告知是个丫头,她就要受罪。这些女儿在身边养到两三岁,都会被丈夫抱出去卖掉,拿回来的钱被他拿去喝酒,享乐。
丈夫常说,人就是要及时享受,女儿又不能传香火,让爹喝口好久,也算是他们报答父母了。
她渴望生儿子,因为只有生的是儿子,才不会被送出去,可以留在身边抚养,那些小小的身体,在自己的身边一天天的长大,慢慢的有了丈夫一样的眉眼。可能是天意吧,你越想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3个儿子都在几岁的时候早早的夭折。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像是一盏即将燃尽的煤油灯,已经快灭了。母亲生完美秀,就再也没生过孩子,早早的离世,倒是那个父亲,一个人快活的活到了103岁,舒心了一辈子。
美秀屁股上、大腿上有很多的疤痕,一颗一颗的,只有黄豆大小,那是养母赖红梅烫的。懦弱、愚笨、低眉顺眼,做什么都慢半拍的美秀,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爱。她常常尿床,一直到结婚的时候。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常常在梦里,清楚地找到茅房,然后脱下裤头的那种轻松畅快的感觉,是醒来之后不曾有的。那时候的她,才可以由着自己,不用畏畏缩缩,连撒尿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短暂的舒服之后,换来的是养母用点燃的香烫屁股的惩罚,但是她仍然记不住痛,仍然固执的尿床。
那一刻的解脱,是可以弥补岁月里所有的苦难的啊。
15岁那年,她又被一股热流惊醒,她没有立刻起床,就那样静静地躺着。有光从缝隙中照了进来,一束直直地对着自己,她伸出手,想要握住那道光,却怎么都没办法握在掌心。她自嘲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难怪大家都不喜欢自己,自己还真是蠢啊。要是能像繁清哥一样就好了,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
天亮了,她要起床了,她试图坐起来,却感觉全身无力,小腹隐隐作痛,一阵冰凉。她掀开被子,动了动身体,挪开大腿,身下的稻草已经湿了,被染成了红色,发出腥味。
她有点紧张,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与村里小姐妹一起蹲茅房的时候,见过她们用装了草木灰的布条垫在屁股下,一大片绯红。姐妹们告诉她,这是成年了的表现,每个女人都会经历这一天,开始用布条了,就意味着要嫁人了。
她强忍着不适,起来换了一条干净的裤子,走到井边,打了凉水把裤子清洗干净,这条裤子是养母不穿的,给了自己。养母人很高,自己不到一米三的个头,裤脚要挽几道才能不拖地,但好歹不用光着屁股。
她硬着头皮敲开养父母的门,父亲出门给人剃头去了,母亲赖红梅一个人躺在床上,见美秀进来,怒目相对地吼道:“一大早的,不去煮饭,叫魂啊?”
“娘,我裤子红了,你可不可以给我拿一条布条用,我怕弄脏裤子。”美秀小声地问道。
“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哪里还有那个,你自己去捡一条破裤子,灶膛里有灰,缝一条。赶紧的,我肚子饿了,给我炸一碗花生米配粥喝。”母亲一把拉过被子,把自己的头盖上,不再理会美秀。
晚上王祖德回来,赖红梅把早上的事告诉了他,“养她这么多年,现在长大了,拿去嫁掉吧?”
“我想了很久,不能就这样白养了她,我打算把她留在家里,给她招个女婿,生的孩子跟我们姓,以后给我们养老。”王祖德对老婆说,几个孩子都不认自己,两人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两人商量了一夜,一致决定把家里的长工繁清招进门,一方面是几年的相处,对繁清的人品很满意,另一方面是打听到繁清无父无母,将来不会有外心。
就这样,一个是童养媳,一个是长工,原本像兄妹一样的两人,在命运地安排下,成为了夫妻,一起度过了3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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