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清(4)

作者: 不喜灰 | 来源:发表于2019-01-25 15:57 被阅读45次
    文/藜嫄

    路边的一排房子依山而建,山不高,正是深秋时节,满山的茶子花开了,白色的花朵点缀在绿叶间,孙子孙女正凑在花间和蜜蜂抢食蜜糖。

    这是一种奇怪的植物,果子成熟的时候,正是新的花朵又开放的时候,花和果与叶同时出现,熙熙攘攘,和平共处。

    前两天,一家人已经把自家山上的茶子采摘下来了。老婆子和媳妇在草坪上分拣,繁清带着两个孩子到处走走。

    “老头,到处看看,那些吃商品粮的又跑到我们乡下来捡漏了。我昨儿碰到几个女的篮子里捡了好几斤茶子呢!”

    “她们要捡就让她们捡吧,又不是摘树上的,掉在地上浪费,再说人家也怪辛苦的。”繁清嘀咕着,随着孙子孙女往山顶走去。

    山顶有块很宽的草地,繁清有时候砍柴累了,会选择一块阴凉的地方,背靠着树就地坐下,从随身的兜里掏出自家种的卷烟,歇息一会儿。

    孙儿们像脱笼的鸟儿,一下子散开玩去了。繁清找到平时常坐着的地方,正准备蹲下去,有脚步声传了来。

    “请问,从哪里下去有回镇上的大路啊?”一个女人从树丛中钻了出来,繁清回头看着女人。

    女人黑黑的皮肤,40多岁的样子,一头浓密的头发,依稀能看到年轻时候的清秀。

    “前面一点点就有一条路下山,山底往左走就是了。”繁清看着女人胖胖的身躯,不经意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道。

    “多谢了,繁清哥!”女人说道。

    当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繁清已经惊得不知所措了。

    “你是?你是秀莲?”繁清惊奇地问道。

    “是的繁清哥,我是秀莲!”她缓缓地回答。

    “天呀!”他一下子瘫在草地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着女人,“你真是秀莲?我们,我们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30年,你离开的时候16岁,你今年46岁了吧!”

    “嗯……我,我做梦也没想到还能看见你!”

    “这有什么看不到的,镇子本身也不大,要见面是很容易的。山脚下那房子,是你家吧!”

    “我……我的意思是……”

    繁清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他低下了头,死命地拔着脚边的草根,只见他满脸涨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

    “我离开庄子以后就断了你的消息,也不知道你嫁到哪里去了?”

    “我一直在庄里,父母先后过世之后,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住了。”

    “你没嫁人?”

    “没,我没嫁人。”

    “为什么?当初庄子里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没有嫁人?”

    “我不想嫁人。”

    “为什么?”

    “这还用解释吗?我想你还不至于把我喜欢着你的事忘记了吧。”

    他脸红了,脚边一大块的草根被他拔了起来,他眼里噙着泪水,死死地咬了一口下唇。

    “一切都会过去的,秀莲。”他声音有点哽咽,“爱情,青春,她都会随着时光过去。你们我们都老咯。”

    “每个人的性格是不一样的。我刚才碰到的两个小孩是你的孙子吧?真好,都当爷爷了。”她平静地笑了笑,眉毛微蹙,脸上掩饰不住的哀愁。

    他苦笑了一下说,“你总不能永远爱我吧?”

    “可能吧,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我总是忘不了你。多年来,我一直在等着你,很多次我被人嘲笑我都想自杀,现在也活到40多岁了。我记得小时候,你教我写过我的名字。你说,秀是美丽,莲是圣洁。”

    “那时你很标志。”他说,“也苗条,眉毛弯弯的,脸庞像一朵开着的花。”

    “那时的你矮矮瘦瘦的,老是吃不饱。除了会写字,什么都不会。哈哈,你现在也还是很矮啊。”

    “唉,都过去了,都淡忘啦。”

    “我走了!”她把篮子里的茶子捡出一颗坏的,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他掏出卷烟,火柴划拉了几下没点着,又放进了口袋,接着说:

    “你没有怨我吧。”

    听到这话她停住了脚步,说道:

    “怨,你现在已经是三代同堂了,而我呢?我怨你恨你,虽然讲这些话已经是没有用的了。”

    女人就那样走了,独留下他郁郁寡欢,落日渐渐西沉,在残阳的余晖中,所有叶和花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他摇了摇头,躺在了草皮上,闭上了眼睛。

    16岁那年的繁清,背上背着一架犁,顺着崎岖不平的山间走着。路边的芦苇在他的小腿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痕迹。

    他是去和父母告别,他要走了,想和父母说说话。

    山林极少有人行走,灌木长得茂盛极了,你挨着我,我挤着你,交叉着,互不相让。

    有几条老根上挑起了几片叶子,新叶绿得可怜,在风中瑟瑟发抖。有几只山鸡跳来跳去,嘀嘀咕咕的,偶尔飞起,不远不近地跟着繁清。

    出现在面前的是两抔黄土,拢起一个个土丘,一个土丘上已经长满了杂草,另一个刚有了星星点点的绿色。底下,住着繁清的父母,父亲已经住了12年了,而母亲是刚刚住进来的。

    繁清蹲下了身子,用手抚摸着母亲那块土丘,眼眶湿润,但没有哭出声。

    他用双手仔细地整理着母亲坟上面的小草,又用力把父亲坟上的及膝的茅草拔了出来。

    他要走了,离开没有了父母的老屋,去隔壁大叔介绍的人家生活。

    蹲着久了,繁清觉得腿有些酸痛麻木,索性往后一蹲,坐在了父亲的房子前面,他伸出手,抚摸着面前的土地。

    “繁清哥,你别走,别离开我!”一个女人扑在了他的背上,很快一股热流就透过单薄的衣裳渗进了他的肌肤。

    “秀莲,你怎么来了?”繁清没有转身,他无法面对女孩的眼泪。

    “你别去,别去好吗?我去跟我爹娘说,再苦的日子我都要和你过!”秀莲喊了出来,声嘶力竭,有鸟惊得四散开去。

    “你回去吧!”繁清掰开秀莲抱住他的手臂,秀莲的屁股撞到了一颗石子。繁清提上犁,站了起来,没有回头看一眼,往山下狂奔而去。

    爱像一盏煤油灯,点上火,唰地亮起来,照得整颗心光芒万丈,但幸运的人,才能得到。

    即使有幸遇到了这番情绪,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握得住。

    想着想着,繁清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顺着风吹日晒沟壑纵横的脸,拼命流了下来,濡湿了脸两侧的草地。

    “爷爷爷爷,奶奶叫我们,我们快走啦,不然奶奶等下又要骂爷爷了。”孙子推了推躺在地上的繁清,奶声奶气地吓唬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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