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得知一些真相,心情难免抑郁,没过两日,便真的卧病在床。小师父不得已,告假在家,熬药请医。
这日,我昏昏沉沉睡着,听仿佛是梦中有人喊我,又像是真的有人在喊我。
“甘罗?’”我醒来,见甘罗立在寝殿
“公主醒了?”甘罗手持汤药,将我扶起身子:“该用药了”说着,将吹好的药往我口中送
“谢谢,我自己来”我接过:“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师父呢”
“公子要出去一趟,所以请我先来照看公主”
“玉儿!”“师姐”还未见到人,便听见小师父和阿苍的喊声:“快看看谁来了”
“王姐!”随着一声惊喜到难以自抑的喊声,一个健壮的身影一下子跳进门槛
“刍儿?!”我扶着甘罗翻下榻来,站起身,就要往前赶,一时没注意脚下,踉跄一步
“王姐”负刍接住我,缓缓跪到地上,声音以然咽哽:“刍儿拜见王姐”
“刍儿”我颤抖的手离他的俊朗的脸近在咫尺,最终贴上去:“是我的刍儿么!?”
“是我!是刍儿”
“是不是真的?!”人已经碰在手中,我却还是傻傻的问着
负刍握住我的手,紧紧的贴在脸上:“是刍儿啊!我是刍儿……姐姐不信摸摸看!鼻子、眼睛、嘴巴……哪里不是呢……”
我的手沾着他的眼泪,在这张俊朗的脸上不停的游走,我不能放过每一寸,每一寸的细细打量:“眼睛小了,鼻梁却比从前高了,嘴巴也大了,瘦了,黑了、……”好多好多话瞬间梗在喉间,最后终于化成一声放肆的哭泣:“我的刍儿!我唯一的亲人了”
“王姐!”他像个孩子一般扑进我的怀中,哭的不能自己
“玉儿,保重身体”小师父将我控制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家主
随着颤抖又熟悉的声音寻去,一位肩头发丝全是阳光的女子缓缓踏进殿内,走近了,才看清她的面容:“恰儿?是恰儿”
“奴婢恰儿,见过家主”她跪在我面前,施礼而拜:“一别十年,家主可还安好”
我松开一只拉着负刍的手,接住她:“恰儿,让我好好看看你”她依言抬起头,一行清泪挂在香腮,却任由我看着:“洽儿长高了,却瘦了不少,脸蛋漂亮了,脸色却不好”
“家主也瘦了……”
“听说你为刍儿挡箭,受伤了、如今怎么样了”
“已经大好了,家主不要挂念”
“你救了刍儿,便是我的恩人”
“家主千万不要这样说,家主对恰儿的恩情,恰儿铭记在心,一刻不敢忘怀”
“好了,都快起来”小师父近身扶起我与刍儿,阿苍快步走近搀扶起恰儿:“快都坐下说话”
甘罗在一旁看见一切,见我们都平静下来,便开口道:“既然公主有客远来,那毕之就不多打扰了”
我忙摆手,擦擦眼泪,拉住他:“这些都是至亲,不是客人”“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十二岁位列上卿的小神童甘罗!”
“久闻上卿大名,今日得见,负刍之幸”众人随刍儿向甘罗施礼
甘罗赶忙扶了一把:“在下甘罗,愧不敢当。甘罗已经死过一次,得公主相救,更名韩青,大家若是不弃,喊我毕之即可”
“好了,甘罗是自己人,都不要客气了”我重新握住刍儿和恰儿的手:“等了多少年,终于等来一次这样的团聚!今晚谁都不要走,我们好好聚一聚
“都听王姐的”
“阿苍,你派人去将甘夫人也接来,我们一家人、上上下下都团聚!”
“好嘞!”阿苍与恰儿对视一眼,便跑去传令
甘罗似乎也被这番场景温暖,眼中晶莹仿佛有星,拱手相谢:“多谢公主”
我对甘罗点点头,颤颤恰儿的手:“只是去传令,一会给你们时间相聚”
“家主”恰儿羞红的脸蛋粉红粉红的,我转而看着刍儿,好好的看看他。
…………
酒宴过后,已是下半夜,全府上下静悄悄的,我与刍儿并肩坐在门前的石阶下,握住他满是老茧的大手
“刍儿,这些年,是姐姐让你受委屈了”
“王姐从小就护着我,我心里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保我性命,我全知道”
“父王临终前,我在他身旁”
“父王……说了什么?”
“他问我你如何了,我说你很好,很强壮,像他一样,他很高兴”
“可是大公公总说我更像母亲”
“大公公也死了,死在李氏的刺客下…为了保护我…”
他微微沉默片刻:“大公公忠勇,将来杀了李氏,夺了王位,我便为大公公立碑刻传”
“刍儿……”我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劝他:“我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真的”
“刍儿已经长大了,姐姐再也不必为刍儿担心,倒是姐姐,出了事总是瞒着我,若非姐夫看你病情沉珂,你们恐怕还不打算相告吧”
“本没什么要紧的”
“你不要怪姐夫,他也是想让你开心一下”
“我知道他是为我”
“这次我从楚国搜罗了天下名医一起来韩,定然可以将姐姐的身体调养好”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笑了笑,强迫自己不要想这件事:“姐姐只盼你早日寻个安静的女子成家,生上一堆孩子,平安喜乐无病无灾的过完这一生,这所有的苦、所有的难,都冲着我来,冲着我来就好”
“姐姐苦便是刍儿苦,刍儿定会让姐姐也平安喜乐”
我拍拍他粗糙的大手:“真是不容易啊……飘摇乱世…我们还都能活下来、还能再见面,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以后还会再见的,以后,我还要常伴姐姐”
“奥对了,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又给你做了两件秋衣,两件冬衣,鞋子我纳的不好,所以就只做了一双,这次你走,别忘了带上,还有……”
“姐姐”他喊住唠叨的我,眼中又有了泪光:“刍儿穿的暖!”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做的针脚细,不磨人的,穿着舒服,你若是穿旧了,也别扔,记着分给那些个穿不暖的人。”
“姐姐做的衣服,刍儿怎会舍得施与他人”
“你打小就护东西!如今大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你若不善待百姓,百姓如何善待你?!记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轻民重啊”
“知道了,每次都是这一套!就施舍与穷人新衣好了,总之,姐姐做的衣服,刍儿自己留着穿!”
“小气,以后姐姐还会给你做很多的!唉……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只能为你赶些这个,将来你有了孩子,我便给孩子做、再往后给你孩子的孩子做…”
“王姐真的越来越像母亲了……母亲做的衣服针脚也是这样细……母亲也说过,会为刍儿做一生一世的衣服”刍儿定定的看着我,眼泪清流,随后扑到我的腿上,覆住面抽噎:“刍儿好想母亲……”
“我也是……”这孩子,心太窄了,又太念旧情……我抚摸着他细密的头发:“刍儿,记住,母亲和姐姐唯一的希望就是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他始终不肯再回应我
我知道,他无法忘记仇恨,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复仇
他……过的比我苦。
回到寝阁,小师父已经铺好被褥,等在门口:“回来了,今日闹的这样厉害,一定累了吧”
“还好”我接住他的手:“谢谢你小师父,我知道是你让刍儿来的,你想让我知道我还有亲人,让我打起精神来”
他用手腹擦去我的泪珠,什么也没说,拉着我的手,带我来到寝殿外阁:“先别记着谢,快看看,还给你准备了什么”
入眼,是原先藏在锦榻后面的六扇屏风,山水依旧,现在不过是移到了书案旁,难道有什么不同么?我看了一眼小师父,想从他的神态里找答案,不想他只是笑而不语,什么都不肯说,我索性也不转悠了,闷声道:“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无奈的摇摇头,牵过我的手,饶到屏风后,靠到墙边
“嗳!这里原不是放着你的书架么?怎么?…”
“打开看看”小师父指着墙边的檀木橱柜。我依言拉开,不由一呆。柜内是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颜料。小师父又打开下两层。分别放着素娟、宣纸。最后一层则是大大小小的毛笔。往右走,又是一桩相同的橱柜,打开后是精致的针线盒。和五彩线
我拧开装着在琉璃盒里的颜料,仔细甄别:红色的朱砂调出三色。蓝绿各有两色。难得的是金泥和难以调配的紫色。这个时代想要如此多的颜料可是极其不容易的一件事:“这…这已经算是很齐全了…太不容易了”我用手沾出来,仔细瞧,颜料极为精细,就算放到21世纪,我绝对算得上是精品:“可以、可以!”
“喜欢么”
“当然喜欢了”我这才回神,看了看小师父:“你那里弄来的?!这个太不容易得了。嗳!别看简简单单几瓶东西,要做出个样子,那是相当不易的…”我略回头,看见他的笑容更深,于是拍拍他的胸膛:“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信,我当然信!这些可都是我亲手研磨出来的,不知访了多少人,做坏了多少料,费了多少时”
“什么?!”我手里的颜料差点没拿稳,还好,小师父手疾眼快,一起接下来。我眨眨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说、这些…都是你做的?!”
他舒展着眉头,还是第一次露出得意的神色
“这些?全都是”我指着橱柜,又指指他
“恩”他继续点着头:“自上次你说没有颜色,我就偷偷开始做了……可是真的好麻烦,也做坏了好多。搞得我头疼到不行”他勾了一下我的鼻子:“不过,看你开心,觉得一切都值得”
“一定很辛苦,你是怎么做到的…”
“每当想到你,就做一些,其实也很快的”他用手指抹去我的眼泪:“又哭,鼻涕虫!来,快试试,合不合心意”
“小师父谢谢你”
“你谢过了,我已经收到,快点试试看”
“恩”
“来,我来为你铺帛”
眼前颜料齐全,锦帛尚佳,我灵光一闪、转动眼睛:“我帮你画幅肖像画如何?”
“肖像?那是什么”
“来,坐下”
“这是做甚?”
“等会儿…呐,拿着这卷书…不好、不好,等我挪一下灯光…”
“灯光?”
“小师父你再转一下…再转…这样光影好…别动了…别动哦,这样帅……团团正好也在……让团团也入画……”不知不觉,我们一直闹到了天亮
我知道,小师父素来清高自傲,又不善于表达,他能为我做这些,说这些,已经是在表达最大的爱意,我收下,全部都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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