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殷殷囷囷 | 来源:发表于2018-11-24 09:09 被阅读45次


                壹

  天近傍晚,云铛在雨中跑了好一阵儿,这会儿才回了客栈。虽是细雨,水青衣衫还是被淋湿了不少。

  客栈的人们一脸愕然,都呆望着这个莽撞冲来的女孩,明明是个落汤鸡,可看她粉扑扑的脸,心情竟很好。

  云铛直接上楼,脚底木梯梆梆响。见她进了拐角处,众人都舒了口气。

  谁知突然有个脑袋从二楼探出来,冲着小二爽脆一笑:“小二哥哥,能给我半壶热水么?在二楼北间。”小二摸摸脑袋,羞涩应下,那个脑袋方才满意离去。

  众人不由相视而笑,心情甚好。

  云铛回房间不久,小二的热水已经来了。

  云铛拎了拎,是半壶没错。又摸了摸,好烫。她把之前半壶凉水兑在热水里,给了小二不用的壶。

  见云铛待人有礼,小二不由也回礼,随即退了下去。

  云铛饮了些热水,又窝在床上暖了一会儿。身上暖和了,她开始喃喃:“李商隐,我真的很喜欢你的诗。我时常问自己喜欢你的诗什么呢,可是并没有确切的答案。今天我在想,也许是喜欢那一种别样的隐秘与朦胧吧!”

  云铛跃下床,坐在桌边圆凳上,用手支着下巴,眼中尽是迷惘与深思:“今天的雨莫名使我很开心。李商隐,你知道么?当那蒙蒙雨丝落在我身上,手指,脖颈,衣衫慢慢沁进了凉意。我明明是在慌张躲雨,其实却在巴巴寻雨,渴望和雨的亲密接触。在家里,我没淋过雨。我好喜欢灵水镇,好喜欢日暮客栈,好喜欢雨中的我,好喜欢贪嗅青苔腥甜味儿的我。”

  说到动情之处,云铛的眼睛晶晶发亮,却只一闪而过,转瞬暗淡。

  “如果有个君子,我愿意当窈窕淑女。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可爱情不能被人剥夺自由的,即使是爹!我想自己去遇见,自己去决定。这,很难么?很难么?”

  云铛猛饮一杯茶,咂咂嘴,挺苦涩。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云铛闭眼,哽咽难言。这些,都是她梦中所想,也只能是梦中所想。

  不知坐了多久,灯忽闪了下就熄了,屋里很黑。云铛记得打火石在哪里,但想想不着急。又过了会儿,屋里太闷,要开窗透气。

  房间有两面窗,左边是个支摘窗,可以支起。右边是个槛窗,共两扇,可开合。

  云铛站起,慢慢走到槛窗前,推开了那两扇。

  果然,已是深夜。往下看,已经没有了人影,只有一弯溪流蜿蜒而过,漪纹滚滚,月光荧荧。真美!

  云铛抬眼往对面望,对面有人,一个男子,墨绿绸衫,霞姿月韵。

  清风吹来,扶起了云铛的几缕发丝,发丝悠悠绕绕,缠缠绵绵。

  云铛恍了恍神儿,慌忙躲了起来。

  心,怦怦跳的厉害。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一种无名的欣喜快要逃出了胸腔。他,是谁?

  十多尺的距离,不长。可他,为什么那么美好,美好的让自己有一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他,会是自己的君子么?

  云铛躺在床上,心绪不宁。窗户没关。她呆看着窗户摇晃,耳边全是风声和窗户轻微的吱扭声。

  可恶,云铛紧闭上眼睛,捏紧了被子。仅仅这一会儿,自己竟然有想和那人白头到老的感觉。可恶!

                  贰

  一大早,就有人敲门。好像是小二,来送茶,真奇怪。

  云铛收拾停当,去开门。天哪!这人,和爹一样胖。

  那人穿着小二的衣服,却不抬头。云铛疑惑间,便看见了那胖手上的镶金玉镯。

  云铛好笑,走进屋:“爹,我知道是你。”

  那人抬头,咧嘴笑。看起来笨笨的,脸浑圆通红。不错,是云铛的爹,云箴。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出来时,没人知道。”云铛接过云爹掂久了的茶壶,倒了杯茶给他润喉。看汤色,是家里的君山银针。

  “你若还要我嫁给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我不会回去的。”云铛很坚定。

  “铛儿,你把爹当成什么人了。你不想嫁,咱就不嫁,不能离家出走啊!你走后,爹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的,都瘦了。我昨日听说你在你娘的故里灵水,快马加鞭就赶来了,我还带了你最喜欢喝的君山银针。我们不嫁,但回家,好不好?”云爹说着说着都快哭了。

  “爹,我嫁给谁我可以自己决定吗?如果我跟你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他很丑很笨,或许也很穷。那你会怎么办?”云铛问爹,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昨夜那个人。

  “那,只要铛儿喜欢,只要那人对铛儿好。爹就算绑也要把那人绑来跟铛儿成亲。铛儿说好不好?”

  “好。谢谢爹。不过,我想在镇上多呆一阵儿,可以么?”那人,丑不丑,笨不笨,穷不穷,她还不知道呢!

  下午,和云铛吃罢饭,云爹就在灵水好友家里住下了。云铛执拗住在客栈,云爹也拿她没办法。

  白天时,对面窗子是关上的。

  云铛兴味索然,在灵水镇上逛了好多圈,又回房间小憩了会儿。

  终于,云铛听到了夜半更声,便即刻起床到了槛窗边。

  推开窗后,那人,会在吧?云铛默想,如果你在,就说明我们有缘。如果不在,我……

  推开窗,云铛发现,对面窗开着,人没在,隐约能看到对面灯芯摇曳的样子。

  云铛眸子闪了闪,暗了。

  我本来想用竹笛给你吹上一曲——我娘生前最喜欢,也是我最喜欢的《竟夕》。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可是你不在。

  天地中仿佛只剩下了这个女孩,手执竹笛,泪眼潸然。笛声呜呜咽咽,宛转愈加凄然。

  云铛站了好久,只见对面的灯火燃尽烧熄,也没见那个墨绿的身影出来。

  布谷哀伤鸣叫,晨曦悠悠显现。

  云铛,也终于绝望。

  阖上窗,睡觉。

                  叁

  一大早,又有人敲门。又是爹来送茶么?

  云铛照了铜镜,里面的人太过憔悴。摸摸眼,眼睛也肿了。这样,可没法儿见爹。

  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这么头疼?云铛沉思。不过,似乎记不得了,也许睡得太沉了。

  可是,凉水过脸,一激灵,想起来了。

  原来,是有一场无疾而终的暗相思。

  “爹,稍等下 我这就开门。”云铛仓促换了简单的浅黄衣衫。

  开门,是一脸羞赧的小二,“我,我不是。”

  云铛笑了,“什么事啊,小二哥哥。昨天是我爹,今天是你,你们是真的不想让我好好睡啊!”

  “不是的。”小二急忙解释,举起了手中的白汤盅。“是对面的公子。他让我炖蜂蜜梨茶给你,说对嗓子好。还……还给了你这个。”

  云铛楞楞的,接过了那个纸条。

  “请小姐莫要责怪小的,这……这梨茶,凉了就不好吃了。”

  “没有责怪,我是开玩笑的。”

  “那就好。谢谢小姐。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小的。”小二进屋放下梨茶,一溜烟儿就跑了。

  关门,走进屋,坐下来。

  云铛突然间一点儿疲惫的感觉都没有了,紧捏着那纸条,只有心潮澎湃,却不敢打开。

  纸条都皱了。

  云铛打开——

  君可安好?昨夜笛声呜咽,似有愁肠郁结。吾不才,听君笛声,经夜难眠。窗风稍凉,但不敢揽衣去关,怕惊了君的心事。笛声清凉,君又吹了很久,恐伤肺阴,特送梨茶。望君,暂凭梨茶长精神。

  云铛撇嘴,他,是责怪我没让他睡好么?

  慢慢品着蜂蜜雪梨茶,甜甜嫩嫩,不黏不腻,很好喝。

  喝罢。皱巴巴的纸已被云铛小心抚平,纸上的字,是小行楷,流云疏朗,清隽萧散。想是,字如其人。

  云铛心里暗暗打定了什么,便小做装扮,去灵水苏家庄找云爹。

  苏家庄的叔叔知道云铛是好友的千金,很是和善与亲切,非要一起吃个便饭。

  云铛给云爹使眼色,父女这才出了苏家庄,向日暮客栈走去。

  “爹,我有喜欢的人了。”云铛很确定,“爹你帮我看看吧!”

  “臭丫头,你别吓我。”

  “爹!”

  云爹擦擦脑门上的汗,“我,我先看看再说?”云爹暗自嘀咕,之前那门亲事还没退啊!“铛儿,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云铛竟然很是羞赧,“只是让爹帮我看一下,还,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呢!”

  云爹嘴角抽搐,“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但他住在客栈二楼南间。”

  大约一刻钟后,日暮客栈二楼南间门口出现了一个着华服,带金银的富家老爷。

  “开门!开门!”富家老爷咚咚敲门,一脸的蛮横不讲理。

  门开后,是一个白衣文雅的公子。

  “请问,可有什么事?”

  “我看中了你的房间,我想让你……”本来这位富家老爷准备了很多粗鲁的话,但不能说完。

  公子笑吟吟地看着这位胖老爷,可他却突然溜了,像是看见了什么。挺有趣的人!公子感慨。

  云铛在房间里等着云爹,一脸期待。

  可云爹回来时,一脸严肃,不同平时。

  “铛儿,你实话告诉我,你动了多少心?”

  “爹,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就好,快收拾收拾,我们回家,不在灵水呆了。”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云铛,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你和那人,爱也罢,不爱也罢,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云爹说,常人是不可能佩戴那特制纹样的銮龙玉佩的,只有皇族。考量那位公子的年纪,只会是圣上胞弟庆安王爷的幼子——赵凌霜。

对于皇室,婚姻只择阀阅之家,是天下共识。

若那人是大官之子,云家江南首富,倒可以相比。可是赵凌霜是皇族中人。

  云爹欲言又止。

  不用爹说,云铛也知道了。

  赵凌霜的事情早已传遍大街小巷,闹得沸沸扬扬。当今公主与赵凌霜是青梅竹马,早就定下了婚约。大婚前夕,公主寻死,救下后,竟然早已珠胎暗结。而且,不是赵凌霜的,是侍卫的。一传十,十传百,皇室的面子早已挂不住。赵凌霜也在那夜后不知所踪。

                  肆

  听说街上有庙会,云铛就来逛逛。街上人群熙攘,她却提不来精力。

  云铛不由感慨,短短两三天的事情,竟让她如此百味杂陈。

  往左望望,一个小摊在显眼处摆了一个墨绿铃兰绢帕。

  云铛走近,有些失神儿。

  “这个,怎么卖?”

  “小姐,这个不卖,是用故事来换的,用你看到绢帕第一眼想起的故事,若是能触动我,这个绢帕就是你的了。”

  “我……我没有什么故事,也许曾经将要有个故事,但现在也没有了。我喜欢一个人,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是看见了他的影子,他的字迹。我们未曾真正遇见,却要真正的别离了。在我告诉他我的喜欢之前,我先知道了他有喜欢的人,知道了我们身份悬殊。最残忍莫过如此——于情于理,我们终是陌路。”

  摊主很静地聆听,云铛很静地讲述。

  讲着讲着,天开始下起了小雨,并且有下大的趋势。

  摊主开始收摊,临了把墨绿铃兰绢帕塞给了云铛,“伤心姑娘,留着擦泪吧!”

  雨水淋在云铛的发丝上,眼睫毛上,衣衫上,渐渐的,云铛就看不清了。

  只有那个绢帕的颜色,那么清晰,那么耀眼……

  云铛哭了。

  自己于他,也许连过路人都算不上。那么,老天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他呢!若是当初,我没有推开那扇窗,也许就不会这样伤心了。

  现在,算什么?

  到底算什么?

  突然。

  一柄伞撑了过来。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迅疾接住了正悠然下落的绢帕,并递给了云铛。

  云铛抬头,是位白衣公子。

  “看着……看着……好熟悉……”云铛喃喃,晕倒在了那人怀里。

                  伍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墨绿的身影走近云铛,问云铛。

  “我叫云铛。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没有回答,且离云铛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别走,你别走,很温暖,很温暖。”

  可是,那身影却愈加远了,忽地远成一个圆点,忽地烟消云散。

  云铛睁眼,原来是个梦。

  “你醒啦!”云铛看向声音来源,是最后看见的那个白衣公子。

  白衣递给她一个小手炉,用毛巾包着,温度刚刚好。云铛接过。原来,是梦里那个温度。

  白衣笑,“刚才手炉凉了,我去换些热炭,谁知你死活不松手,还梦呓。”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云铛环顾四周,和日暮客栈的基本设置一样。云铛反应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姓凌,名凌霜。”

  “姓凌么?挺罕见的名字。”云铛声音没有一点波澜。

  凌霜莫名感觉空气僵凝,挠挠头,笑了笑,“怎么了?云铛小姐,我可是得罪你了?我们,应该第一次见吧?”

  “我住在你对面,是那个吹竹笛惹你睡不着觉的伤心人啊!抱歉啊,凌公子。托凌公子的福,嗓子很好。”云铛自己都不知道,在凌霜面前,她自然的就露出了咄咄逼人之势。

  “对面?那天晚上吹竹笛的那人?原来你是个姑娘!”凌霜很诧异,这么小的姑娘竟是如此的伤心人。

  “不然嘞!”云铛恨恨拿过枕边的墨绿绢帕,“门在哪里?”

  凌霜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慌忙指了个方向。

  临出门之前,云铛又狠狠瞪了凌霜一眼。凌霜只觉后背发凉。

  然后,一整个下午,在窗边,凌霜都不敢望对面。因为一望,就有一个杏眼圆睁的脸。天哪!

  突然,对面的窗关了。

  然后,凌霜的门响了。

  “淩淩霜,开门,开门——”

  “怎么了?”凌霜脑筋在颤栗,“淩淩霜?”

  “凌霜听着像小名,太亲切,我不叫。”云铛心想,谁让你不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

  “陪我去外面逛逛吧!”云铛似乎生怕凌霜拒绝,“你长的很像我喜欢的那个他,可我们没有未来。现在我只有这个小小的心愿,和他一同踏在灵水的青石板上,一同倾听山泉叮咚,感受泉水清凉。你能代替他么?暂时?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

  凌霜轻轻揩去云铛的眼泪,然后伸手,握住了云铛的手。

  云铛抬头望他,眼里还有湿润,“我第一次握住除我爹之外的男人的手,好温暖。”

  “走吧!”凌霜很温柔地说。

  云铛很乖地跟着他走。

  他们一同走下楼,在人们惊羡的目光里,走出日暮客栈;他们一同踏在青石板上,在青苔甜甜的腥凉味儿里,走近余晖斜阳;他们一同坐在小石拱桥上,在叽啾鸟鸣声中,捕捉泉水清凉……

  天色晚后,凌霜与云铛就先歇脚在一个石亭里。

  凌霜燃了些篝火,但石亭很凉,云铛依旧瑟瑟。凌霜看出了,就把长帔解下给她御寒。

  “云铛,你知道么?听你笛声时,我不知道是你,只是觉察出了笛声中的殇情碎意。后来在庙会上见你,无意听了你的故事,见了你的崩塌与脆弱,好心疼你。”云铛窝在凌霜怀里,虽迷迷糊糊快睡着了,但依旧瑟缩着,像个没家的小动物。

  “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我自己。因为一个人,深深地陷入一场情感之中。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别人都是旁观者。我曾也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可是,在那个重要的日子之前,我突然发现,我以为的两情相悦,实际是我的一厢情愿。然后,她选择离开我的生命,走进另一个人的生命。”

  凌霜看着云铛的睡颜,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不应该这样劝你的。你知道么?我知道她和另一个人两厢情愿时,我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她幸福吗?只要她幸福,我也很幸福。小云铛未来日子还长,你还未真正走进他的生命,离开,也许就会容易一些。所以,去好好道个别,然后祝他幸福,也许挺好。”

  倏地灌丛里闪过一个人影。

  凌霜知道是谁,就跟着人影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黑衣人对凌霜行礼,“小王爷,王爷说京中很乱,皇室谣言纷起。恐兄弟有隙,望小王爷及早想个妥帖的方法,保全皇室尊严,平息此等风波。”

  凌霜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让自己寻个方法,给圣上一个台阶来下。

  “行止。”凌霜叫那个黑衣人,“让爹帮我寻一个合适的平民女子,对外说我早已对她有情。然后,我会娶了那个女子。这,应该是最好的台阶了。”

  “不用!”

  行止警惕拔刀,望向树后。只见阴影里走出了一个浅黄衣衫的女子,身上是小王爷的长帔。

  行止看看小王爷,轻咳了几声,“王爷,行止回去了。”见小王爷点头默认,行止快速隐了。

  “赵凌霜,我嫁给你。”

  赵凌霜愣了,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我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赵凌霜经过云铛,顺手帮她扶了扶长帔。

  往石亭的路上,一路无言。

  到了石亭,篝火已经灭了,但周围有些萤虫,有荧光围着,多少可以视物。

  赵凌霜席地而坐,云铛也席地而坐,就坐在赵凌霜的对面。

  “你再听我一曲吧?”云铛先开口,“那天是意外,《竟夕》很好听的,没有那么伤感。”

  赵凌霜静静看着云铛,沉默。

  云铛执起竹笛,缓缓放到嘴边,笛音便缓缓流出了。前奏清新有些欢快,是两个人相遇相识而相知;中调迂缓有些伤感,是两个人遇到重重阻隔久久无法向前……然后,戛然而止,没有最后。

  云铛骗人,虽然好听,可还是另听者伤情。

  “《竟夕》是被人烧了曲谱,烧了一半,我娘把它救了。我娘说,《竟夕》是个神奇的曲子,曲谱不会变,但曲调是随奏者。”云铛苦笑,“我小时候奏《竟夕》,听到的人都很愉悦。但遇到他后,就在那夜,我发现我只会奏出悲伤的《竟夕》了。”

  赵凌霜有些动容,“可你,为什么说要嫁给我?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是朋友啊!朋友有难,当拔刀相助嘛!而且,我跟你在一起很舒服,我不想失去你。”

  霎时间气氛有些暧昧,像葱葱茏茏的枝叶默默生出了新芽。

  云铛看着赵凌霜笑,赵凌霜也不由自主笑了。

                  陆

  回到客栈。

  两人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竟都脸红了。

  云铛心里有秘密,并想着要永远瞒下去。她想了许久,如果赵凌霜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他,那么,就像朋友一样相处一生也挺好。只要他在自己身边,自己就说不出的开心。至于自己将要承担的名声上的污点,她不想在乎,也不会去在乎。

  赵凌霜心里发觉,自己莫名的很喜欢云铛,但好像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也许更多的是惺惺相惜?赵凌寒也不大清楚。不知为何,总觉得看见这个女孩儿,就好像看见了自己。可是,如果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在这样的婚姻里,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我不同意,云铛,你想干什么!婚姻大事,即使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必须两情相悦,这是我和你娘共同对你的期许。可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这么作践你自己。”在苏家庄,当着主人的面,云爹大发雷霆,他从来没有生过这样大的气。

  云铛跪下了,“爹,我认定他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可以自己承担。我知道爹心疼我,可我只想他在我身边,我一生,足矣。我希望有爹的祝福。即使没有,我也会嫁。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想好了,确定了。”

  云铛磕了几个响头,出了苏家庄,走向日暮客栈。这次出来,她没跟赵凌霜说。爹那边,从小爹就很迁就我,这次也会的,只是时间问题。

  “云铛,你一定要幸福啊!”云铛喃喃,停下抿掉了将要涌出眼睛的泪水。

  云铛走的很慢,敲赵凌霜门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痕迹了。

  赵凌霜笑吟吟开门,“令尊大人来了!”

  云铛被推进屋,看见了云爹,他什么时候赶来的?头发都乱了。

  云铛忍了一路的泪水一下子溃堤了,冲过去抱着云爹就嚎啕大哭:“爹,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云爹竭力忍了泪水,心想,臭丫头,非要爹也哭吗!

  赵凌霜在一旁静立,气氛很是温馨。

  “臭小子,虽然你家世显贵,可我们云家好歹也富甲一方。你若是让铛儿受了委屈,我必饶不得你。”云爹恐吓赵凌霜,“你家里那边都妥当了吗?”

  “伯父放心,都妥当了。”

  “铛儿,你走之后,我就订了船。我先回去,准备庚帖和嫁妆。你先和凌霜去他家里看看,若是铛儿不中意,我们就悔婚,反正爹一个人还是可以养起你的。”

  云爹往门口走,突然回身偷偷对云铛说:“铛儿,你就别回去了,家里那门亲事我还没退干净呢!”

  在渡口,云铛和赵凌寒目送云爹启航。

  航船渐渐隐成了一个墨点。

  回客栈的路上,他们自然而然的牵着手,竟丝毫没察觉什么不妥。

  “赵凌霜,你会只有我一个人么?”

  “会吧!一个人也就够了。难不成还三妻四妾?太闹腾。”

  云铛微笑,真好!

                  柒

  经了两三日的旅程,赵凌霜和云铛终于到了王府。

  第二日,府里便传出了流言——小王爷先负了公主,在外面和一个富商女儿私定了终身,还要取那个富商女儿为正妻,然后公主羞愤自杀,小王爷私奔没成,就带了那女子回来,择日大婚。至于公主怀孕,是子虚乌有的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谣言很快就传到了皇宫里。

  又过了几日,庆安王爷便被传召进宫。

  御书房里。

  庆安王爷先下跪行礼,“陛下,是凌霜不识大体,负了公主,还望陛下看在臣的薄面上饶他一次。”

  皇上哪里敢责怪,这件事,本就是漏洞百出,哪里敢深入追究。兄弟一场,这个台阶,不得不下。

  皇上扶起庆安王爷,“长兄,凌霜小,不懂事。血气方刚的年纪,允许出错,允许出错。只是平泱公主是不能嫁给他了!但凌霜的结婚贺礼,我肯定会送的。”

  庆安王爷回府时,轿后跟了一路的仪仗,一路的嫁妆。

  从皇宫到王府,已是过了整个京城。

  见这场面的人,都议论纷纷,议论来议论去,也不过就是几点——皇帝宽宏大量,王爷家门不幸,女子红颜祸水……

  大婚一切事宜都完备后,已是初秋了。

  赵凌霜和云铛已商量好,七夕节那天进行婚礼。云铛挑了些乐师,教给他们欢快版的《竟夕》。云铛对赵凌霜说,《竟夕》本就是作者感牛郎织女而作,在七夕这天奏,算是一番心意,同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花好月圆。

  大婚当夜,街上车水马龙,灯火辉煌,游人如织。

  王府张灯结彩,众人兴致高昂。

  宴席上,赵凌霜逐一敬酒,丝毫不敢懈怠。不一会儿,赵新郎官就有了些许醉意,酡红的脸,倒是分外美丽。人们或思索或调笑,新郎官都这么美,新娘子该有多漂亮啊!

  新房外,赵凌霜有些踟蹰。他拍拍自己的脑门,“在想什么呢!”又拧了拧自己的脸,一跺脚进了新房。

  一旁的丫鬟看的目瞪口呆,噗嗤笑得厉害。

  新房里,红烛高燃;喜床上,大红帷帐。赵凌霜知道,帷帐里有个姑娘。那个姑娘烟绡红妆,凤冠霞帔,在等着自己。赵凌霜轻轻拿起喜秤,挑起盖头。

  盖头下,是脸蛋红红的云铛。

  赵凌霜挨着云铛坐下:“然后,我们干什么?”

  赵凌霜嘴里有酒气,他说话时,酒气就柔柔绕绕进云铛的鼻子里,嘴巴里。

  云铛感觉自己也有些醉了,:“我也不知道呀!”

  “那我们先睡觉吧?我好瞌睡。”赵凌霜差点栽在云铛身上。

  云铛想了想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就说好。

  然后,他们两个就紧抱着睡了一晚。

  云铛说,天有点冷,被子有点薄,只有赵凌寒身边很暖。

                  捌

  第二天,赵凌霜一早就去了宫中,按理要去拜见圣上。

  回来时,丫鬟说云铛等了赵凌霜很久。

  赵凌霜进屋,就看见了一脸惊喜的云铛。

  云铛拉他坐下,掀开了一个食盒,食盒里是两块莲花酥。云铛递给赵凌霜一个,自己拿了一个,“是娘今天送来的。本来有四个,可实在太好吃,我就一下子吃了两块。想着两块都给你,但好像一起吃会更好吃一点儿。所以,我们一起吃吧!”

  傻丫头。赵凌霜想,我怎么会没吃过呢!自己喜欢吃,吃完就好了啊。

  赵凌霜突然很开心,很开心是云铛和自己携手到老。再端详云铛,墨黑的长发简单的束着,圆溜溜的杏眼乌黑发亮,黑白分明……

  “云铛!”赵凌霜放下莲花酥,紧紧抱住了她。

  云铛吓了一跳,差点捏碎了手里的莲花酥,“怎么了?赵凌寒。”

  “我今天遇见平泱公主了,她手里抱着孩子,有些憔悴,让人看着很心疼。但我们没有寒暄,只互相远远的微笑。然后,我发现,我心里已经没有了波澜。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我又不清楚我察觉到了什么?可是我快马加鞭回来,只是想快点见到你。仅此而已。”

  云铛也放下莲花酥,抱住赵凌寒。

  晚上,房间里。

  “赵凌霜,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你若回答上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好啊!你问。”

  “何当之后是什么诗啊?”

  “好多诗啊!怎么猜?是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猜对啦!”

  “那,什么秘密啊?”

  云铛示意赵凌霜将耳朵靠过来。

  “赵凌霜,我喜欢的一直是你,没有别人。”

                  后记

  赵凌霜,你知道吗?

  从头到尾,从始至终,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我有时总想,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推开那扇窗,那么我也许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可是我又想,如果我没有推开那扇窗,那么现在我就不会这样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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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窗 屋子被围墙围上了。 站在一楼的窗口也只能看到还没来得及粉刷的砖墙,墙角积累了一粒一粒的水泥,不知是...

  • 我在漆黑的街道上游荡, 跌跌撞撞, 没有方向, 直到眼前出现一道光, 那是美丽的你打开了窗。 我走上前方, 对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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