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上的漏下来的梧桐叶状的碎阳光,最先向我报告了夏天的消息。我睡在办公室靠窗的一面,青色的窗帘被风一点点吹起,当慵懒进入每一个睡午觉的身体里时,我变得异常兴奋。从窗帘的底下钻出脑袋去,我从下而上看着夏天,像是忽然跌入了一个梦境。风是透明的,草是透明的,我是透明的,几乎就要随风去了。我热恋着太阳,每天中午我都要从学校走回家里,下午又从家里走到学校。路上是绝不撑伞的,阳光里面,我是发芽的葡萄藤,一点点在空气里生长,缠绕。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暑假的来临才结束。
夏天变了,清晨7点出门,一时间失声尖叫,这竟是早晨?炎热早就开始部署,看着大片的被攻陷的城池,我有些迟疑,硬着头皮闯过去,皮肤麻麻的,这热情的新娘子,已经按捺不住了。随身带着的小扇子虽未停歇,但是终免不了一身汗涔涔回家。心里嘴里竟开始吐出了怨气,夏天变了,我也变了。我吃惊于自己的感受,不过半个月光景,前日之欢变成了今日之所恶,前日之所求变成了今日之所弃。忽而又自笑,“夏日可畏,冬日可爱”,古人亦如是。
把家里的窗户都大开,甚至于纱窗也不放过,把所有的门都大开,连外面的通道门也不放过。我需要空气和风。此时家里的每一扇墙都显得拥挤,恨不得统统拆去,尤其是沙发上放着的法兰绒毯子,隔着几米远我就能感觉到它灼热的温度,恨不能放进冰箱里。窗外是一大片绿色,蝉鸣声声,我只想化了一只蜘蛛,躲到一棵杨梅树根里。“蜘蛛网落花”,徒然地念起了春天。坐在书案前,不禁打量起房间来,物还是原来的物,因为时间的流转,心境的变化,它们也随着迁移。床上的淡蓝色席子若是冬天定然让人心生寒意,如今却是十分可喜,而地上的厚地坛,到了冬天肯定是我的最爱,现在踩上去总是忍不住抱怨,像是下面家里的温度有它的罪过。理智告诉我,无需惊异于自己的善变,这一切不过是自然的命令:夏天,不由得你不爱风;冬天,不由得你不爱日。忽忽夏至,谁也逃不开炽热的考验。
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二十岁的初夏,艳羡于一切灿烂的光,去拥抱,去追逐。等到尝了炎夏的滋味,就像是被火烫伤的小孩,渐渐产生了畏惧心理。人生百年,忽忽渐变,当你将一个妙龄少女的照片放在一个枯朽老太婆的面前,说这是她,任谁都会怀疑,会唏嘘。但是,真的是她无疑。自然的魔力,渐渐地让这种变化处于无形,让红颜白发变得可以接受,让自然更替变得可以接受。人,也就在其中变化着,不知不觉,又无任何还手之力。所以,世间的争端,偏执皆是被自然,被时间欺骗的可怜人。人类有几个能够胜任百年,千古的寿年?不如就淡淡取一碗冰粥,铺了书本,摇摇风中,不疾不徐,与这三伏天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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