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偶像说,百度百科这么不严谨的source,是不可以拿来写严肃的东西的。
所幸,我写的,向来也不是什么严肃的东西。
百度百科说,“‘老克勒’中的“克勒”是外来语,是‘Clerk’职员的意思音译过来解释的,也有Class作等级、阶级解释的。所以就有了老克勒一词的由来。旧上海的老克勒,他们是最先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的一群人,也最先吸收结合的西方文化的,那时的他们土洋结合,形成了一定时期的海派文化。”
互联网时代,老克勒们就像报纸、二八大杠和老式电车一样,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野。我们依然会去吃炸猪排、罗宋汤为代表的海派西餐,但是我们也都明白,那不是真正的西餐——但是,把Worcestershire sauce唤作辣酱油,是必须的,因为只有这种sauce才能趁出炸猪排的好味道。
徐元章去世的时候,很多人说,最后一个老克勒离去了。以我一个外来务工人员的视角,大多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当代上海的白领们,恐怕不那么容易见到老克勒的遗存了。他们依然热衷各种艺术展览和舞会、酒会,他们也依然打扮成洋气的模样——比以前都更专业、更考究——但“闲情雅致”,关隘似乎多在“闲”字上。拥挤的二号线不允许你有任何的绅士风度,拧不开瓶盖的淑女们在赶路和挤地铁的时候迸发的力量,真的顶起了半边天。房贷、父母的医疗和子女的教学,实在不容许白领们,乃至金领们,有片刻的闲暇。
王公贵族依然是王公贵族,老克勒们却不再是老克勒了。
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堀口俊英去年底在上海开了他的第一家海外咖啡店。这固然是咖啡界的一位大佬了——当然,实际情况是现在再喝深烘的咖啡,确实多少有点不适应,但这不是重点,按下不表。
今天在Hiro桑小小的面包店买完面包,一路想往江边溜达。从华山路到外滩的道路不算太近,于是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晃荡。加班日久,连偷闲溜达都变成了极为奢侈的事情。
走了半道,突然想起Hiroguchi就在外滩附近,于是就拐上了北京路,向外滩源的方向溜达过去。不知是因为父亲小时候在十六铺扛过麻包,还是因为游客太多,对大家印象里的那个外滩,总是多少有点排斥。倒是北面的外滩源,一派旧时的景象,显得极有意思。热爱摄影的爱好者们大多止步于外白渡桥,也鲜少跨进这一小片区域。偶有学生拍拍COSPLAY,或者一两对拍婚纱的小夫妻,倒也不讨人嫌。
在北京路和河南路的路口附近,看到了一位穿着撞色Monk,一身有点陈旧的衬衫马甲和西裤的木匠。
其实是多少有点讶异的。固然,这一片还保留着不少弄堂没有拆除,但木匠总归是个逐渐失传的手艺。何况——木匠终归是个体力活儿,穿着笔挺的西装,是不太好施展的。
以前不是没见过木匠,但大多穿着工装,很少有这么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木匠。
仔细观察了一下,双排扣马甲,虽然卷了一半但还能看出做了法袖的衬衫,和坐下时露出了一小截红棕条纹袜子,裤线笔直的西裤。
出于好奇,我问了一嘴——师傅,您做这个活儿,白衬衫耐脏么,好不好洗啊。
师傅开口蹦了几句上海话,我也实在没太听清——总归是听不太懂上海话的。师傅看我一脸迷茫,指了指马扎,你坐吧。
“我们做木匠的,是手艺人。像他们那样邋里邋遢的哪行,没面子的。”
我赶忙奉承了几句,爱面子的人,最怕的就是没面子。
“外地来的吧?来旅游?”
“没呢,在这边工作了一段时间了。平时喜欢拍照,今天出来走走,就看见您了。您这打扮特精神,眼睛就挪不开了。”
“哦,北方人啊?”
“没,我福建来的,普通话说得不太像哈。”
“哦,那是没看出来。你还蛮好玩哦,怎么一上来先问人衬衫耐不耐脏的。”
“哦,我平时也喜欢西装,但这不是白衬衫脏了洗起来挺麻烦嘛,拍照就不太敢穿。看您穿着衬衫干活儿,确实有点好奇。”
“小伙子我跟你说哦,男人,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这个体面。衬衫脏了,晚上可以洗嘛,洗洗么不就干净了。你看,你拍照,是个手艺;我做木工,也是个手艺。手艺人要人看得起,你先得把自己穿清楚,衣裳么着得交关添拖(衣服穿得邋遢,这句我听懂了),谁看得起你咯。”
“好嘞,谢谢爷叔。给您拍张照好吗?”
“哦,那不行。我现在做事情呢,乱七八糟的,哪能拍照。”师傅有点儿不高兴。
得,这拍照的事儿,眼瞅着也就黄了。
“没事儿没事儿,叔叔那我先走了啊,再见。”
“再会。”
话音未落,师傅又摆弄起了他手上的家伙。
太阳下山前,还是坐在了堀口咖啡,咖啡确实没有那么对口味。也许是我期望过高了?但店里来来往往的,倒确实都是一般意义上的体面人,也确实一副往来无白丁的模样。
可是相比之下,谁更像我们往日说的老克勒呢?
我也不太知道。
但是也许,这才是上海这个城市有意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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