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的人,还是倦倦的,迷离而恍惚。
听着远远的狗吠,还有汽车驶过的声音。
我守着陌生的温热之感,感觉自己就是浪中浮萍。一场奔流路漫漫其修远。
气温最高可以达到30度了,还在纠结要不要脱掉秋裤,从心理上告别寒凉日月。
天微微阴着,想起有人说过的话:
你总在薄云的天气,无雨也不晴。

是不是杀死的
——2007年
小女孩:爸爸,你的爷爷呢?
父亲:去世了,就是死了。
小女孩:怎么死的?
父亲:老死的。
小女孩:是不是杀死的!
父亲:……
其时正值月黑风高的夜晚,父亲给女儿讲完故事,敦促她睡觉。孩子一句“是不是杀死的”让父亲猝不及防,浑身一激灵。这位父亲是我的弟弟,小女孩是我的侄女。
是不是孩子们凶杀类的动画片看多了,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父亲的爷爷是怎么死的”,放在几十年前让儿时的我们去猜测,或许就是“他是不是成仙了”。
我们的童年比起现在的孩子要宁静温和,虽然贫穷,却不乏诗意与浪漫。好像是这样的。
不久前,同学的朋友的妻子病逝。据说治疗花去50万元,人剩下一把骨头,最终还是回天无力。这笔钱有的人可以轻松拿出来,有的人足以因此债台高筑,倾家荡产,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债台高筑倾家荡产也凑不齐这个数目。
她病得死得狰狞而痛苦,家人因她的病和死落魄而伤怀。
同学说,到时候人一定要给自己拿主意。
他反复提到拿主意,暗示我或者说暗示每一个活着的人:当个体生命不再能够轻松体面地生存时,应当果断地杀死自己。
同学和我在网上讨论了一下午“拿主意”,害得我做了一夜恶梦……
被衰老杀死的我爷爷生前也曾经一眼不眨地看电视。隔上一会儿,他就要发问:“这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他好像只问过这一个问题。他活了88岁,晚年面对电视机已经看不大明白。我们老了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呆呆看着更新的事物,除了傻问再没有法子?
我奶奶生前一直不理解单位这个概念,她的小脚没有走进任何一个办公室。她问我:“你们上班,一间房几个人?”奶奶的耳朵不如眼睛好使,这是非常有利于晚年生活的。她在半个来月失语失聪不认人之后,无痛苦地(或者说不能表现痛苦)离开人世。她活了97岁。
姥爷生前来旧院住过几天,他看到当时还年轻的我伏案疾书,问:“你不是上班了嘛,还用得着学习?”我说:“没事的时候,我习惯看看写写了。”他长长地噢了一声,点点头,山羊胡子抖几抖,总结道:“自在江边站,必有望海之心!”姥爷读过书,他活了93岁。
姥姥是一位很美的老太太,生了一辈子病。她不像大多数老太太那样唠叨乏味的事情,她一直很风趣。在她病重的日子,我和母亲去探望,在她的呼号声中我们总是夜不能寐。她一次次地高声哀叫:“要命就拿去吧——痛死你奶奶了——”听上去很像正在忍受一杖杖的鞭笞。姥姥的眼睛在人生的诸多磨难中早已昏花,耳朵却出奇地灵敏,常常一有风吹草动她就睡不着了。这位靠度冷丁熬过生命最后一段黯淡时光的老太太活了86岁。
四位老人中,只有姥姥是被衰老和病痛合伙杀死的。
我们常常在梦中和那个世界的人相遇,梦见死去的老年人,我甚至感到一种别样的亲切,英年早逝的人就有一些可怖可憎了。我的一位表嫂子走得早,我在梦里见到她时,避之惟恐不及。女友有一段时期身体不太好,常梦到去世的亲戚在梦中亲热地向她招手:“来吧——来吧——”听她讲述这样的情节,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一位无辜的女士在买早点的路上被一条大狗扑倒在地,吓得她魂飞魄散。在和狗主人交涉时,对方没有为自家狗当街咬人代为检讨,却面向众人匪夷所思地申明道:“我这狗是一万元买回来的……”一万元的狗就有了特权吗?
当黑砖窑的“包身工”身心遭到极度摧残的时候,却无人尽早站出来向大家申明:“他们是人!”
又是谁杀死了人的尊严,成全了狗!
我喜欢动物,但是当街咬人的狗还是让我不寒而栗。我也热爱人生,但是对那种无情无义之徒,我自然退避三舍。狗咬人是外伤,一般能治好。人咬人是内伤,是隐痛,也许更难痊愈吧。
有的人不堪被狗咬、被人欺的命运,给自己拿主意了,不是死,也心如死灰。
有的人一边忍受,一边向咬他的狗、欺他的人献媚,他是甘心为奴,还是在等待有朝一日也去放狗欺生。
更多的人还在坚守,在抗争。旨在建设一个人人尽义务,人人得尊严的社会。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
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
一个声音高叫着
爬出来吧 给你自由
人的躯体怎能从狗的洞里爬出
……(2007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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