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2016年9月11日，星期日，农历八月十一，丙申年丁酉月丙申日。
宜嫁娶，纳畜，沐浴，伐木，安门，扫舍，立碑。
忌开市，入宅，动土。
今日天气：沈阳，多云，北风，风力1～2级，最低气温15度，最高气温25度，空气质量指数：45，优。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铸成我们新的长城——”伴随着这段并不算悠扬但却足以让任何年龄段的国人都血脉贲张的乐曲，柯东仁在这张宽大的双人床上熟练地翻了个身，伸出右臂，定位准确地抓住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喂——喂——哪里？哪位？嗯……请讲话……”可是，电话中却始终没有回音，他不得不张开这一直在疲惫中成长的双眼，目光迷茫地看着手机。
“原来是闹钟，不是电话。”他倒是笑了，再次倒在床上，面孔深深地埋在了枕巾之中。这一个月来高负荷的工作，频繁的电话，也让他这还没有崩溃的神经多少提升了一些敏感。
半分钟过去了。
“闹钟？”他拍了拍自己的头，“那么说，一切都还来得及。嗯，5点38分。好吉祥的数字——”
这个时候，房门也打开了，露出的是父亲慈祥的面孔，“老儿啊——到时间啦，洗漱一下吃饭啦。”
一、
6时正。
一碗牛奶，一盘煎饺，一盘生菜叶，两个核桃仁，外加三枚大枣。
他口中喃喃自语：“不错不错，蛋白质，脂肪，糖，都算均衡……核桃补脑，大枣提气血。老爸，不过这份早餐貌似不够吃的啊——”
老爸笑了，“你自己先吃，我和你老娘一会儿一块吃，她上早市去了，你吃完好好上班，我们两个退休了的闲人，还用你操心？”
6时15分。
铃声响起，“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
电话里面是东北电网自动化处安权博士的声音，“东仁——起来没有啊，不要迟到啊。”
柯东仁呵呵一笑，“博士，我什么时候迟到过啊。我马上就出门了。”
安权博士一脸严肃（他虽然没看到，但肯定可以想得到）地说：“东仁，我是非常信得过你的，甚至不逊于相信我自己。但是，你应该知道，很多时候，人生中，有些事情，是你错了一次，就无法再挽回的。今天的这次试验，如果是不顺利，失败了，那也是全体人员都背不动的。所以，一次错误都不可以犯的。更不能因为一个人的错误，影响了一个团队的成功，甚至于一个国家、民族的荣耀！”
在接听电话的时间里，柯东仁已经走出房门，按下了电梯，然后带上房门，再走入了刚刚到来的电梯之中。
二、
公共汽车站，柯东仁打开手机，建立微信群“XX直流孤岛试验双向沟通工作群”，将网调、科东的相关领导以及一线工作人员，全部拉入群中。
接下来，其他各方面监测的工作人员、网调自动化值班的工作人员，也都被拉入群中。
柯东仁坐上272路公共汽车，车上人很少，有座，而且家和工作地点的距离很近，只要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东北电网了。
这个时候，他接到了同事刘一鸣的电话，刘一鸣已经在五天前去了海拉尔，是负责在现场搭设环境以及配合各方面工作的。
刘一鸣的声音很急促，“急事急事，东仁，为了提高监视画面的视觉效果，站里已经准备了两台平板电视，就尺寸而言自然是比显示器效果好得多，可是，分辨率不合适，画面的上下都有黑边，看起来还是不理想。”
柯东仁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好说，调整一下画面内容，把画布尺寸上下扩展一下，就应该能达到效果。”
刘一鸣立刻说，“那你赶紧地调整啊，我这边等着用呢。”
柯东仁呵呵一笑，“马上到了，到了立刻改。你到现场了吧？”
刘一鸣立刻叫了一声，“哇，大哥啊——我不在现场怎么能和你谈效果，我早就到了，昨晚都没睡好觉。”
汽车已经到站，柯东仁走下汽车，呵呵一笑，“哦，着急了，那你还说，你是因为昨晚没睡好觉，所以今天很早就到了。”
刘一鸣无可奈何地说，“大哥，你说话怎么就那么不中听呢。不多说了，赶紧干活！”
柯东仁说道：“好，遵命！刘经理——未来的。”
三、
6时30分，自动化工作室。
柯东仁打开D5000控制台，输入用户名和密码，打开画面编辑器，调出监视界面。
同一时间，打开手机中的钉钉软件，进行考勤打卡操作。
现在的D5000系统新增了一个使用起来更加方便的功能，就是在画面浏览器上直接触发编辑器，这样一来，在新画面打开的时候，编辑器里默认的就是当前画面，很多员工和用户都是屡试不爽。
但柯东仁还是习惯于老方法，也就是在编辑器直接调图，首先，引用一句《卖油翁》中的台词，“无他，唯手熟尔”。再者，如果浏览器触发开图，会存在一个新旧校验并选择更新的过程，也就是说，新旧两张图必然会合并成为一张图，这样，如果是其他人在其他的工作站上存在改图，甚至于改错，存错，则本机原图也会被覆盖，将增大找回的难度。如果是本机编辑器开图，如果是不存在新旧识别，则默认为一张图，如果是显示为“本地旧”及“网络新”，则可以各自打开，互不影响，直至本地存图并进行“网络保存”为止。
打开直流孤岛试验的监视界面，该图只有一个选择，不存在“本地旧”及“网络新”，那就是说，本机与网络一致，他可以百分之百放心地进行下一步工作了。
画布修改，就可以调整分辨率了。
在修改之前，先选择将这张图做一次另存，也就是备份。
“文件操作——另存图形——嗯，在原名的后面加上20160911bak，行了，可以操作了。”
进行备份后，再次打开原图，分辨率调整为1280*1024，将背景图片做出对应调整，同时，由于屏幕高度比例扩展，下方自然显得空旷，于是将之前放在画面右侧的母线电压监视表移动至画面下方；同时，将画面中心的潮流图右移，仍使其居于中心区域。
调整完毕，立刻打通了刘一鸣的电话，“一鸣，浏览器中重新调一次这个图，就可以看到效果了。”
刘一鸣的声音立刻很欣喜，“好啊，马上，我更新一下画面就可以了。嗯，不错，黑边没了，很好，仁哥，你是最棒的！咱俩回去再聊！”电话里立刻就变成了忙音。看来他那边的时间的确是论秒来计算的。
柯东仁放下电话，这个时候，另一位小同事温河汉口中哼着小曲儿，手里捧着牛奶和面包，走入了工作室中。
“仁哥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他放下了牛奶，打开面包，掰开三分之一，递到柯东仁面前，“来块面包，桃李的。”
柯东仁说道，“我吃过了，你先吃饭吧。打卡了吗？”
温河汉立刻轻轻一拍双掌，“打卡，哎呀——差点儿忘记了最重要的大事了！谢谢你仁哥。”立刻掏出手机打卡。口里说道，“其实也不晚，离8点半早着呢，我都是适应于8点半打卡节奏的！”其实这话，倒明显是为自己解嘲的。
柯东仁说道，“吃过饭，打开浏览器，协助监视数据。”这个时候，座机响了，一看号码是大门口保安室打来的，立刻知道，是又有其他同事到来了。
来东北电网大楼工作的科东人员主要分为两类，一种是长期驻扎在网调自动化的工作人员，都持有网调下发的工作证，出入都很方便；另一种是临时来参加会议、工作的人员，都需要在大门口办理临时通行证，这个时候，需要抵押身份证或机动车驾驶证来获得临时通行证，还需要有持有工作证的工作人员去门口“接人”。
柯东仁放下电话，说道：“李琦来了，你……”
温河汉立刻说，“明白——我去门口接人。”
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又是刘一鸣打来的。
四、
刘一鸣说道：“仁哥——还是分辨率的问题，还得麻烦你。”
柯东仁似乎有点儿奇怪，“分辨率，分辨率又要改？”
刘一鸣说道：“那可不，你改成5比4，电视里效果好了，可是，工作站上不方便了，这次是两边，两边都是黑条，而且，画面上字都小了。”
柯东仁说道：“那，难道我再改回去？”
刘一鸣说道：“那这边不又没效果了？两张图，两张图都存在多好！”
柯东仁说道：“好——两张图，一张5比4，一张4比3，电视里用5比4，人机上用4比3！”
刘一鸣说道：“好！只是——”似乎欲言又止。
柯东仁倒有点儿不耐烦，立刻说道：“有话快说，一次性说完。”
刘一鸣嘀嘀咕咕地说道：“海拉尔这地方比较落后，弄了两台最大的液晶显示器，偏偏还有一个是宽屏的……”
柯东仁立刻就明白了，“好说，我作3张图，再加一张16比9的。”立刻挂断电话。
他调出之前备份，还另存了一张16比9的画面，这样就是三张图了。16比9分辨率是适应宽屏的，需要把画面改得更宽，用4比3的图来过渡，自然要比5比4的改动小。
可是，3张不同分辨率的图，如何链接效果更好呢？
他在画面的左下角，加了一个文本，写上了“分辨率切换”五个字。
然后，加上了4/3，16/9，5/4共三个文本。再加上了三处光敏点。光敏点就是D5000浏览器中画面切换的触发点，类似于网页浏览中的链接。
校核无误。将这一个区域，拷入剪切板，并加入了其他两张图中。
这样，三张图的左下角，都有了这3个光敏点。当点击属于自己这张图的光敏点时，不会触发反应，如果点到其他两个分辨率的文本上，就会自动切换到另一个分辨率的画面。这样一来，不管是在电视，还是标屏宽屏的显示器，使用者都可以自由调整分辨率了。
又想了想，在三张图的左下角又各字加了一行字“当前分辨率”，分别放在对应分辨率比例的数字上方。
然后，再次拨通了刘一鸣的电话。
五、
等他再次放下电话的时候，屋子里面的人也已经多了起来。
其实，今天来的诸多工作人员，各方面的人都有，但在沈阳侧，并没有太多的操作，操作的任务，主要就是在海拉尔的现场。而沈阳侧的各方面的工作人员，主要是监视数据，监视进程，防止问题出现，以及在假如出现了问题时，能够保证第一时间内解决问题。
国家电网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张智刚、总工程师张启平都已到达海拉尔现场，可见此次试验的重要性。
东北网调自动化的杨凝处长已经在海拉尔现场主抓工作，带着刘一鸣等乙方工作人员，另外两位处长也都到了自动化办公室。
毕竟，直流孤岛试验，对于电力发展，电力科学，甚至于人类历史，都有着重要的意义。而这次试验，更是第一次纯火电机组运行的直流孤岛试验。
温河汉正在喝着奶，口中说道，“其实我不用下去的，我刚走到楼下，就看到李琦和静静姐一起走进来了，我就回来了。”
紧接着，安权博士也走了进来，口中道：“这个点儿，3公里的路，堵了9分钟，我也是醉了——”
柯东仁说道：“安博士早，你看，这么多兄弟姐妹，都在监视数据。”
安权博士说道：“我也来看数据……嗯，还是不方便，怎么看得过来？马上开一张图，我要小曲线，一张图起码可以显示20个信息的那种。”
柯东仁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打开编辑器，找出一张之前的小曲线集合图，并另存为新的scada图，命名为“东北_曲线监视_孤岛试验”。这种小曲线集合图，就是在一屏幕内，显示出25个小规模曲线图，这样可以对很多关联信息进行同步监视。
口中问着安权博士，“博士，你认为对于本次试验来说，哪些点最重要？”手里也在进行着下一步工作，修改了画面题头的名字，以及在编辑器中调出检索器。
接下来，在安权博士的指引下，将频率、出力等重要信息加入了画面之中（出于安全保密规则，这里就不一一列举名称了），并进行网络保存，同时，在首页面上加入“曲线监视”的链接。
安权博士点了点头，说道：“嗯，不错，没有让我失望。”转头看了看叶静静，“唉——你的孩子不是病了吗，你怎么还来了。”
叶静静很平静地说道：“他奶奶在照顾他，我还是来吧，也算尽一份力。”
这个时候，负责综合智能告警的王鸿雁也到了工作室，手中拿了两份早餐，说道：“仁哥，我看你6点多就来了，我猜你肯定没吃早餐，就给你带了一份。”
柯东仁早餐是吃过了的，可是兄弟情谊在这里，实在不便拒绝，更何况忙了一个早上，倒貌似真的有些饥渴，当即说道：“谢啦兄弟！”接过早餐放在桌上，拿起其中的豆浆，插入软管，先喝了个痛快。
然后，走到旁边的值班室，这里还有两位小兄弟，柯东仁调出小曲线集合图，说道：“兄弟们，这里面的曲线如果有异常，第一时间通知我。”
六、
“通道正常！”
“进程正常！”
“曲线正常！数据正常！”
“……”
上午10时36分。
杨凝处长在微信群中发来消息，“已拉合一次，试验顺利通过！”
工作室里面立刻有情绪的展现，有的人表现是叫好，有的人则是长出了一口气。
柯东仁的表情是不哭也不笑，面不改色，但他的耳畔，却似乎听到了欢呼声，视野中也有大量的红气球飞起的感觉。
猛然间，又是一声苦笑，站起身来，快步走向了卫生间。
七、
上午11时30分。
网调自动化李无双处长放下电话，大声道：“中心统一订餐，东仁，帮我统计一下人数。”
温河汉笑着说道，“盒饭呗？顶好？”
李处长也是笑呵呵地说道：“咋地，有顶好吃还不乐意？还让我请你搓一顿？”
温河汉继续笑着，“我还能不满意？不让我自己花钱，我就满意。穷啊——”
李琦说道：“你穷？真穷还是假穷？就算是真穷，也是你自己闹腾的，小小年纪，非拿个苹果6S，马上就出7了，到时候你换不换？”
柯东仁倒是赞同，立刻说道：“没错没错，中国这么多款手机，还不够你用的？你看，我们老同志多数拿的都是华为。”
温河汉倒是语塞，说道：“咋啦——俺稀罕这款手机啊，俺又不是败家子，这都是俺自己挣的工资。”
李琦立刻说道：“你要真是败家子，那倒没人计较了，人那败家子都是炫富的，哪有哭穷的！”
李处长呵呵一笑，“行了，你们两个别欺负小温了。东仁，赶紧统计人数。”
柯东仁说道：“已经统计完了，一共17个人。”把手中的草纸递了过去。
李处长说道：“确定？我不看人名，最关心结果。嗯——别光看这一个屋子里的，赵光处长还有满坡博士你算了吗？还有值班室里的小孩儿，都算在里面了吗？”
柯东仁说道：“都算了，应该是17个，值班室有两位兄弟，有一位是食堂提供午餐的。”
李处长说道：“订18个，如果你没数错，那多的这一份就给他。”
全是鸡腿饭，每人一份。
味道也不错，这顿饭就算是电网请客了。
八、
下午13时正。
微信工作群。
杨凝处长发出信息：“一切正常，两点前能够结束必修课，还有一项选修课，如果全都做了，一定得是6点钟之后了。”
温河汉：“必修课，选修课？”
李无双处长：“必修课就是计划内试验，一切都完成后，自然还可以考虑一下选做试验。”
杨凝处长：“0、50、150，MW，拉合，150是选修课。”
下午14时正。
微信中继续传来杨凝处长发来的好消息：“第二次试验成功！”
柯东仁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杨凝处长：“领导们在研究是否进行下一步试验，四点钟公布研究结果。如果真的进行下一步试验，计划在五点钟开始。”
安权博士：“蒲石河什么水位？”
柯东仁：“一直都在抽水蓄能，水位从9点开始都在上升。”
叶静静手机拍照，将水位曲线发到了微信群中。
杨凝处长：“一会儿就发电。”
安权博士：“估计300不会做了吧？”
李无双处长：“方案里面没有300，今天肯定不会做了。”
杨凝处长：“可是150的确是在方案中的。”
下午16时正。
杨凝处长：“经指挥组研究决定，XX直流孤岛试验准备进行‘联网/孤岛转换，联络线功率150MW’试验，目前正在进行试验前的方式安排。”
九、
下午17时18分。
“3分钟倒计时——”
“系统频率监视！”
“频率稳定！”
下午18时40分。
“全部通过，大家辛苦了——”
“值得！这也是生命中有意义的一页。”
“准备收工了！”
“收队，收队！”
“可惜了，晚饭还得自备。呵呵”
“用不用我请你啊！”
“别别，玩笑话而已嘛？”
尾声、人生的价值
当工作室的喧嚣再次变成宁静的时候，那就是说，休息的时间要到了。
人需要休息，机器同样需要休息。
值班员李铭走进工作室，开灯，例行巡检。
按照规定，在工作室的各类设施，除了最重要的几台工作站，其余都是“人走机关”的原则。但出于各种临时情况，个别电脑也会出现漏关的情况，这个时候，值班员就增加了一项工作内容，就是在工作人员全都下班后，进行一个巡检，如果发现漏关的电脑，就对其进行补关。这对于安全，能源，设备多个方面都是有保障的。
他猛然间叫了一声，“东仁哥，你还没走啊？”
“啊？怎么了？又有什么事儿？”柯东仁躺靠在软座的工作椅上，说话含糊，也有点儿睡眼惺忪，样貌着实不雅。
李铭一看，立时明白，嘿嘿一笑，“东仁哥，你回家去睡多好，这儿哪有家里舒服。再说，你要是真睡，我借你一个枕头也成啊。”
柯东仁看了看这含着七分善意却也捎带了三分嘲讽的笑容，微微一笑，“咋啦，还不行睡觉啦，哪条规定说了，不准在工作室内打盹？”
李铭说道：“我肯定不和你争的，好赖话你都听不出来。实话，你整那么累干啥，有啥用，都是虚的，照顾好自己才是正理。”
柯东仁自然明白他说的话都是好意，但是他在学生时代就是辩论赛的最佳辩手，自然是从来不肯在言语上屈服，尤其是向这个年纪上比他小一轮的小兄弟屈服。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水。然后说道：“李铭，那我问你一句，你说，咱们大家今天做的这个试验，是实的呢，还是虚的呢？”
李铭嘻嘻一笑，“我哪懂那个，我就知道，试验成功了，大家都好。试验要是失败了，肯定都不好。但是，即便是以前没有直流的时候，不都一样用电？”
柯东仁叹道：“代沟依然存在啊——李铭，你小时候，可能都没接触过‘停电’这个名词。在我小时候，几乎是没有一天不停电的。”
李铭倒是似乎被说中了，“停电？你说停电啊——线路检修的时候，不也都有停电吗？那个通知多了去了。”
“那不一样。”柯东仁说道：“远了不说，就说三十年前吧，我是在一座小城市长大，明显的是供电不足，每天都是按时供电，而且，禁止使用电炉子之类的高功率电器……还有，有可能，你真的想用电炉子取暖，突然之间，屋子里全都黑了，因为保险丝熔断了。”
李铭说道：“那是啊，中国富了啊，发展起来了啊，不止电力，各个方面都发展起来了，可是，还是那句话，不管少了谁，地球都是转的。”
柯东仁感觉这小兄弟口才也似乎不错，于是换了一个角度，说道：“那我问你一句，为什么要使用高压输电，这个你明白吗？”
李铭立刻说道：“东仁哥，你似乎很明白？那你给我讲讲？”
柯东仁伸手一指显示器的屏幕，说道：“那我问你，这条线路，首端100万出力，末端只有95万，是因为什么？”
李铭说道：“损耗了呗！”
柯东仁又问道：“就说热能吧，热能的公式是什么？”
李铭若有所思：“I方R，电流的平方乘以电阻。”
柯东仁立刻问道：“你怎么才能减小热能损耗？”
李铭立刻说道：“减小电流，或者减小电阻。”
柯东仁说道：“高压输电线的材质，自然是在考虑多方面因素的同时，还要考虑电阻率，但今天不在咱们的话题范围内。可是，你有方法减小两个变电站之间的电流吗？”
李铭苦笑：“东仁哥，你越说越多，我要是全都明白，就不必值班了。”
柯东仁说道：“功率的公式是什么？P不是等于U乘以I吗？”
李铭一拍脑门，“明白，功率是固定的，电压越大则电流越小。高压输电，是可以降低损耗的。”他似乎觉得占了下风，立刻又反问柯东仁，“东仁哥，那我再请教你一个问题，你说说看，你们的这套D5000系统，对于整个电网来说，用处究竟又有多大呢？”
柯东仁说道：“你觉得呢？”
李铭说道：“监视数据，调度在进行各种电力调度的时候，都更加方便而已。其实，即便没人调度这些数据，电厂一样可以发电，居民一样可以用电。”
柯东仁说道：“你真的这样认为？那我问你，为什么用电低谷的时候，调度要限制多个电厂的发电？为什么通常让火电选择的是降低发电甚至半发而不是停机？为什么水电抽水蓄能都是在半夜进行？为什么风电在风能薄弱的时候可以自由发电但一旦风力大了却要被压制？”
李铭连忙说道：“哥哥哥哥，别激动，一个一个问，再者，我真答不出。“
柯东仁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若有所思地说道：“电，是一种不能储存的能量。当然，你也可以说有电池这种物件的存在，但电池的力量太单薄了，撑不起供电的天空。电，你所选择的，只能是现发现用，这必须是没有时间差的。而且，如果你的电发得过多，就是浪费资源，发得少了，却又会导致供电不足。所以，最成功的电网，就是要做到，发的电都能用得上，而且不会存在供电不足。”
李铭连连点头，“道理我倒是都懂了。”
柯东仁调出浏览器上的电网潮流图，说道：“这张图看似很简单，谁都可以来画，但他上面的每一条线路，就好似一个人身上的每一条血管，每一根脉络，这上面的每一组数据，都在展现着这个人身上健康程度的指标，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做东北电网！”
李铭倒是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东仁哥，那我好像都增加了自信了，原来，我的工作，也是这样的重要！”
柯东仁说道：“假如这上面哪里的数据，存在了异常，我们可以第一时间获得数据的信息，并及时做出判断，并解决问题。”
李铭说道：“是，这个我当然明白，不过，我遇到的故障，基本都是现场传输数据错误，无非就是让现场把数据恢复。”
柯东仁说道：“不错，错误的数据，会影响正确的判断，如果调度收到某个地区供电不足的信号，会做出增加发电的操作，反之，则会降低发电电力。”
李铭说道：“我明白了。”突然又问道：“东仁哥，那么，我们这套系统的价值，又能有多大呢？准确的数据监控，合理的调度，能够降低电网百分之一的损耗？”
柯东仁说道：“这个，这个我倒没计算过，那我问你，现在东北电网的发电是5万兆瓦，你就按百分之一算，送你一小时，你看够不够你用？”
李铭说道：“五百兆瓦？一小时？这是多少？一度电是一千瓦时——”
柯东仁说道：“一兆瓦就是一千千瓦，这个貌不惊人的五百兆瓦，只要一个小时，就是五十万度电。”
李铭的手指已伸入口中，“哇，的确很了不起。”
柯东仁站起身来，“好了，我回家了，明天见。”
李铭点了点头，口中喃喃道：“五十万度电，一个小时而已，还仅仅是百分之一……”
柯东仁转过身来，“这，就是我们拼搏的意义，人生的价值。”
你，我，都很平凡。
我们不是那雨后天边的彩虹，我们只是浪花里的一滴水。
我们不是那翱翔峰顶的雄鹰，我们只是路基上的鹅卵石。
我们不是那高楼大厦的栋梁，我们只是输电线下的线杆。
我们不是那炫丽软件的外包装，我们只是程序里的一个字节。
我们的手指，弹不出优美的钢琴音符，我们弹出的，是键盘上那连续的啪啪声。
我们未必去过国内国外的旅游景点，名胜古迹，但大大小小的城市，智能电网建设的现场，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
为了中国电力事业的腾飞，我们付出了辛苦、留下了汗水、战胜了困苦、感悟了人生、并最终获得了成功！
电力事业的发展史上，记不下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但却留下了一个我们共同的名字！
这就是我们——
科——东——人——
谨以此文纪念国电南瑞北京科东电力控制系统有限责任公司的一线工作人员为电力建设留下的足迹！
狂龙秋劲风 创作于2016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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