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充斥着太多的远行,工作、上学、旅游、死亡……这一切都像是生活的常态却又总是会撕扯出连绵不断的触动人心的感伤。
那些年,父亲将我扔给年过花甲的爷爷奶奶照顾,自己独自外出打工。一只黑得发灰的布包和一身仅能蔽体却不保暖的粗劣衣物配上那仅有的一双穿得已经开始发白的布鞋,就这样囊涩地出门了。不记得他有多少离别的担忧和难过,有的只是那一脸的充满无奈的笑意和那挥手的沉重。没有那亲切的呼唤声,也没有那所谓日常的谆谆告诫,因为父亲,是聋哑人,而我却什么也不懂,我以为父亲跟所有人的父亲都一样,是心里的大英雄,是无所不能的。那时候的我,看着奶奶眼眶中氤氲的晶莹并不明白是为何。但现在的我明白了,那大概便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最好诠释了。
年纪太小,对于离别总是无感的。奶奶说:“来,跟爸爸挥挥手,爸爸要去赚钱给囡囡买糖吃咯”。听起来轻松的声音里现在却觉得充满了对未知的担忧和惶恐。而我也只是在奶奶怀里扑腾着身体使劲的挥挥手,似乎赚钱买糖成了我使劲督促父亲离开的理由。待他回来,总是一晃四序已过。
我不知道那些年的父亲是怎样在岗位上挥洒汗水的,对于他所做的努力除了从爷爷和奶奶嘴中听到,其余皆无从得知。直到自己的父亲从意气风发的而立之年到即将步入知命之年,才逐渐懂得父亲的每一次远行都那么让人担忧。
他总是习惯写一张便条贴在我书桌显眼的地方。不太通畅的话语也不得体的字迹,却将地点和归期写的十分详尽,每一个字体都能折射出他那对于整个家庭的不舍和担心。
我曾多次去过他工作的场地,刚固住地基的大楼,一车又一车运来的搬砖和水泥,赤裸的臂膀,黝黑的身体,蜕皮的后背,(大概是常年在烈日下屈腰工作晒伤的缘故),还有那湿嗒嗒黏在身上甩不尽的汗水,可我却不敢上前打扰,让他分心。
这些年,他工作的地点变换了无数次,从外省逐渐转移回来。大概是人到了一定年纪便会变得越来越想家。但我们依旧是聚少离多,我回家,他工作,他回家,我上学。哪怕偶尔回家能碰到,也只能在他房间的床上床上看见他还没褪去衣物却已经睡着的疲倦的面容。第二天一早,等我起床,看到的只会是那折的豆腐块似的被子,似乎他从来没回来过。贪玩的年纪,繁重的学业,辛苦的工作,让我们一次次被迫接受离别的吮吸,无论如何,我们中总是有那么一个人要去远方。哪怕有时候他工作地点离家有时只有那么一个小时车程的地方,也让人觉得那么远,路那么黑,路灯那么暗,他习惯骑的摩托车会不会不小心闯了红灯,车胎又是否会半路坏了,哪怕迟了十分钟回家,那十分钟都让人心中泛起不安的涟漪。
随着近来父亲身体一次次小毛病的增多,我开始反思起自己。为什么我们挤不出那么多待在一起?为什么我们总是要一次次奔赴自己的远方?我没有想明白,也许这是生活必须承受的压力,也许是我们早就习惯了离别的状态。不是出于不爱,而是因为所谓的爱,对家庭的爱,对家人的爱,让我们不得不为生活而努力。
我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比任何人都不容易,不知道他在外面如何跟他人交流,又会不会被骗,不知道他如何照顾自己的起居又会不会生病。但我同样更知道,他对自己的每一次远行都充满斗志,对家对家人充满眷恋,而对我的每一次远行都充满担心。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只希望这让人无奈的远行的步伐能慢那么一点,别总让人慌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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