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子里公鸡打鸣声响起时,屋外远远近近的公鸡打鸣声偶尔响起时,我有了朦胧的意识。水纹玻璃窗那,有些朦胧的白,但我仍觉得很黑,那黑色让我害怕,立马又把被子拉过头来。
我偶尔听见奶奶翻身起床的声音,穿上拖鞋,跃到床头,伸手往壁龛里摸出火柴盒,“刷”的一声,半拢着手掌,把火送到煤油灯的灯芯里,再盖上玻璃罩子。
迷糊中,眼前有扑扑闪动的亮光,从眼前滑过,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木板门闩被抽开了,厚实的门被开了小口,尔后亮光消失,声音也消失。
我奶奶起床做早饭了。
儿时的我,没有时间概念,家里更没有钟表,只能透过小小的窗户看外面的天,白天则看着太阳照在小庭院里的位置去上学。总觉得奶奶是个“夜行人”,鸡刚打鸣,就起床煮饭。更多时候,我在沉沉的梦里,听不到任何黑色的夜里一丝动静,起床后洗刷完毕,吃着稀饭,配着豆腐干炸五花肉,觉得这一切太过理所当然。
后来才发现,那是夏天时候的光景,而冬天时天气冷,起床后吃的稀饭,还是温热的。温度刚刚好。
晚上睡觉时,我已躺下。奶奶的煤油灯点起,她轻轻扭着小铁圈把灯调到最小的火苗,盖上玻璃罩,放回壁龛,跟我说着话,等着我入睡。
因为我怕黑,奶奶总是等我入睡后才把灯灭掉。
奶奶是个极其节俭的人,锅里的菜,从没有一根被浪费掉,不管是要不断重复煮上两天还是三天;即使是半粒米饭掉在黑乎乎的厨房地面,也用手指甲抠起来吃掉。
后来即便有了电灯,她依旧早早就把电闸线拉下来,点上煤油灯给我照亮。不舍得用电灯的她,我也不懂她会不会心疼那煤油,反正灯是何时被灭掉的我也从来不知道。
我睡在小铁床上,奶奶睡在用两根大长木凳和几块木板铺成的木板床上,给我讲了好多故事。她讲后山老虎的事,我后来一直心有余悸,却又不敢跟谁说,从来不敢一个人到后山去。她讲蚊子的故事,夏天时手脚被啃得痒痛,也从不讨厌蚊子,反而是想着那些蚊子会是哪个可怜人的尸体腐化后变成的,有些心伤。她跟我讲凿壁偷光学习的故事,对了,上学堂时老师也讲过,我却从没记在心上。
没多久,三个堂妹也一起到这偏房来一起睡。我的小铁床跟她们的木板床并排而放,睁开眼,视线不再正对着窗户,人多也热闹。
借着亮堂的煤油灯光,我们伸出小手,各种比划,在墙上投下各种扭扭歪歪的影子,互相猜划和比赛。越是笑得欢,我们睡得越晚。
奶奶的煤油灯罩内壁印着黑乎乎的印记时,我终于敢用手轻轻去触摸那玻璃外壁了,热乎乎的烫手,我不再害怕那热度。头一低,往里面再一探究竟时,听到了“嗤嗤”的细微声响和一股焦糊的味道。我“哇”地哭出来,手一急,把灯打落在地。
奶奶笑着说,没有烧掉头发,不碍事的。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断摸着额头的头发,疑惑会不会烧掉了多少,明天还能不能去上学。第二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大水缸,借着水缸照了大半天。
煤油灯又换了新的玻璃灯罩,屋子更是亮堂了。
原来,那似被一层雾气笼罩着的暖黄,一如我不曾需要担忧过的每日三餐。我早已慢慢习惯那日复一日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回头找奶奶要零花钱她说回屋拿给我时,发现她变矮了很多,走路时手甚至要用手撑着膝盖。
上初中后,奶奶继续跟大伯一起生活,每两个月村里计算一次电费,我们家从来没超过一度电,一年里只是偶尔交过几次一度电的电费。
我在镇上的中学念书,也带了一盏煤油灯,宿舍关灯后,借着这灯,他人已入睡或在看言情小说时,我在看武侠小说,好不快活,然后“很顺利地”把自己弄成了近视眼。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