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年级的时候，十月一日那天也是放了假，但那时候叫“秋假”，放假的目的是要帮助家长收割庄稼。那时候母亲还在，她乐呵呵地推着地排车往地里赶，那是要去收玉米。我坐在车子上既开心又紧张，开心的是终于放假了，紧张的是我生怕被同村的老师看见我被母亲载着走的情形，毕竟是已经上了学，总感觉身上有一点责任与担当。去田里的路上没有遇见老师，只有开心与自由，我帮父母收庄稼直至天黑，一点儿也不觉得累。那时候记忆最深刻的是我对着母亲说的话：我真的干了整整一下午的活，原来半天也没有那么久，母亲听后笑得很开心，也很慈祥。
读初二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世了五年了，姐姐早已辍了学，在家里帮助父亲干农活。那年十一我也放了秋假，正当准备帮着姐姐分担父亲的压力时，姐姐却突然接到了马上要去昆山打工的通知。打工是必须要去的，因为那是来之不易的好机会，已经等了足足一个多月了。那些年，不打工就没有钱花，父亲一个人的确养不起我们三个。姐姐是在秋收时节最匆忙的时候走的，干活的担子就落在了父亲一个人身上，于是我自告奋勇，充当了姐姐的角色，一天之内学会了牵牛，也学会了掌控犁地的方法。现在想起来，那是我成长最快的时候，完全充当了“大人”的角色。父亲对我的表现很满意，虽然很累，但不再打骂我了，我看见父亲有了笑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有时候，邻居们见了我，总是夸奖我，说着“这孩子真可怜，小小年纪什么农活都会做”之类的话，但我不喜欢听，我只想赶快帮助父亲干活，然后回家做饭，再赶写作业。
读了高中的时候，已经没了秋假，十月一成了正常的国庆节假期。这几天里，除了要帮助父亲干活，也要给母亲烧纸钱。放假那天，父亲执意要来接我，但等了一下午，父亲都没有来。天黑了，下着小雨，没有电话与手机，我只能站在校门口焦急地干等着。许久，父亲开着农用三轮车来了，车上载着我的大伯。原来他们把砍下的玉米秸秆拉到了学校附近的养牛场，顺便接我回家。淅淅沥沥的冷雨从夜空中落下来，冻得我们三人又是打哆嗦，又是打喷嚏。但那时候真不觉得辛苦，大伯人很好，他拿着绞丝袋帮我挡住雨，一遍一遍地询问着我在学校里的表现。那年的十一依然很忙，家里没有温热的饭菜，也没有舒适的安身处，劳累了一天的父亲呼呼大睡，我便习惯性地拿起语文读本躺着阅读，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刻。
后来我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有了自己的收入，终于可以让父亲不用干太多的农活了。每年十一，我都会回老家看望父亲。姐姐妹妹都已结婚，这时候的小家也已变成了大家，十一不再是农忙的时节，而是变成了家人聚会的时候。但每当我踏进村子的一刹那，看到一排排新房与熟悉老屋蜷缩在街道的两旁、看到大叔大婶们的脸上有了皱纹、看到父亲开心的样子的时候，我的鼻子总是酸酸的，一言也不想发。在外面，我是个乐观的人，但这个时刻，我却不想说太多的话。回到家的第二天或第三天，我的话匣子才会被打开。在老家的这几天里，我喜欢一个人到田里走，嗅田野的气息，看曾经的田地。家乡的天空不蓝，也不清澈，但高而远，这里的早晨有露珠，有晨雾，有鸡鸣，也有母亲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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