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人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蒙童稚子，皆是朗声诵读，一个个摇头晃脑，一个青衣书生手执《千字文》，行走在诸多学子之间，看看有没有哪位调皮的或者偷懒的学生。

竹林茅屋，素衫木椅，琅琅书声，莘莘学子，好一派祥和景象。

“李国政，你在干什么？”青衫先生俊俏白净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怒色。“先……先生，学生什么也没干。”说话之人结结巴巴，眼睛只敢看着自己的两只脚。脚上的草鞋由于常年劳作，两只稍显活泼的脚趾迫不及待地在呼吸自由的空气。“还敢撒谎？”年轻先生的脸庞带了几分红晕，“先生，我错了，我不该睡觉的，可我昨晚放牛回家还要再准备草料，很晚才睡的……”李国政带着抽泣的哭音到底让算不得铁石心肠的先生心软了：“罢了罢了，你且说说先生最近讲的你可都知道了？”

“先生，学生知道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晨……晨宿……先生，学生昨日背诵确实记得的。”李国政的小脸已经满是鼻涕眼泪了。

“哎，”书生一声长叹，“国政国政，一国之政，世界上没有一步登天的事，多的是一点一滴的细水长流，做学问更是如此，马虎不得啊。”

“学生受教了。”小小的、干净的脸上满是羞惭之色。

日升日落，春去秋来，男耕女织，采桑种田，山野的清风轻轻拂拭这这座林间学堂。

“启禀大人，我们已经打听清楚，前朝余孽皆在前面山林中。”一名全身带甲的黑衣侍卫跪在一名头戴峨冠的老者跟前，一片肃穆。

“杀。”苍老的声音透露着一股冷冽。

“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简朴的书院依旧宁静，教书先生似有所感，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轻轻叹息一声。

“孩子们，静一静。”先生的威严还是很大的，课堂一下子鸦雀无声。“可能这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了，先生最后叫你们一句话，你们一定要记得。”孩子们的眼神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先生。

“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的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先生的声音似有魔力，孩子们虽不解其意，但每个人都觉得这句话深深扎根在自己脑海里，似乎怎么也忘不掉。孩子们正准备询问先生是何意时，用上好的桃木打造的木门便被人轰的一声踹开了。

一群浑身鲜血的黑甲士兵冲了进来，排列成队后，峨冠老人踱步而来。教书先生缓缓起立，眼睛直视着老人，口中轻唤：“先生。”

“孽徒，还不快过来，待老夫斩草除根后，再与你好好分说。”老人的话语如一块千年寒冰，不带丝毫温度。

“先生，还请饶恕他们。”年轻先生苦笑道。

“若不是你用浩然气蒙蔽此处天机，他们早已不在世间，斩草除根。”老人丝毫不为所动。

“既如此，请恕学生无礼了。”教书先生一脸无奈，孩子们则早已跑到自己的先生身后，满脸惊慌。

“哼，老夫对你何等器重，认为你是我儒家中有望成教立祖的人，你有何必为了这区区十数人，舍去自己的一生。”老人脸上依旧冰寒如铁。

“先生虽是先生，学问自然极大，可道理却未必全对。”教书先生摇了摇头，“他们不该死。”

“你这是何苦？”

“敢问先生，世上可有真正的天经地义？”教书先生愈发淡然。

“你放肆。皇命即天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何必以人力抗天时。大逆不道，杀”老者面无表情。

早就猜到这个结果的教书人眼神并未退缩，“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上，则为日月山河，下则为喜怒哀乐。……”

年轻教书先生身体渐渐虚化，化作一团浩然气，紧紧裹住学堂学生，裹着他们瞬间远去。他知道在自己的师傅面前，自己没有丝毫胜算，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全力送他们出去。

峨冠老者不想他竟如此决绝，不由得楞了一下，让他们逃出生天，身形也是佝偻了几分。

“你们一定要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定不要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教书先生最后的遗言随风而逝。伴随着的，则是一声声哭喊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