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先生坐在笼子的边上，沉沉的叹着气：“我今天又演砸了，那些球砸在头上真的好痛……”
小狐狸仰头看着小丑先生，他脸上还留着那副诡异微笑的妆容。这是他每天在舞台上示人的模样，也是小狐狸最熟悉的模样。
小狐狸鼻子抽了抽，闻到一股味道。
小丑先生苦笑了一下，“真是抱歉，因为老板把热水都给了莉莉小姐，像我这种小角色，根本轮不到热水。你们狐狸鼻子肯定很灵敏，真是抱歉。”小丑先生掰了一些面包屑丢到笼子里，“今天你也辛苦了……”
小狐狸摆了摆尾巴，它嗅到的不是小丑先生身上的汗臭味，而是一股血腥味。小狐狸知道，那些球砸在头上一定很痛。可是小丑就是这样的工作，即使在舞台上哭了，他展现给人的依然是那副诡异的笑容。
小狐狸用力的将爪子探出笼子，试图让小丑先生低下头。
“这点面包屑根本不够吃，是我忽略了，喏！这些也给你吧！”小丑先生的肚子却在此时咕噜的响了起来。他尴尬地舔了舔沾在手指上的面包屑，“没办法，因为我今天的表现，团长先生只给了我们这点东西。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可是小狐狸根本就不想要这个有点发霉的面包屑，它知道，这是小丑先生唯一的晚餐。
小丑先生低下头，对着小狐狸笑了笑。小狐狸看到小丑先生的额头上还有一块没有擦干的血痕，在油彩的遮盖下依然倔强地露了出来。那一定是砸在头上的那颗球造成的。可是，因为小丑妆的原因，即便是小丑先生疼得哭出来，在别人看来他也是开心的笑着。
小丑先生站起身，在屁股上拍了拍。“希望过几天扎营的地方有河，这样我就可以洗澡了。”
小丑先生在小狐狸的头上轻轻的抚摸了一下，“你也早点休息吧，今天那么辛苦。”
说着，小丑先生转身离开了。
小狐狸看着小丑先生沉重的背影，心里有些难受，小丑先生是它在这个马戏团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不把它当成怪物的人。
小狐狸不知道小丑先生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的样子。每次看到他臃肿的衣服和沉重的步伐，小狐狸觉得，小丑先生应该是一位非常和善的大叔。小狐狸也曾幻想过小丑先生的模样，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伏在小丑先生的怀里安稳地打盹。
可是一切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小狐狸因为天生双尾，生下来就被母亲遗弃。在它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野地里的时候，却被一个可爱的男孩捡了回去。小狐狸本以为自己找到一个爱它的“铲屎官”，于是做好了全心的做一个宠物讨好自己的主人的打算。可是却不曾想，主人的父母以它是一个妖怪为由把它卖给了这个马戏团。
团长是一个油腻得几乎流油的大叔，巨大的啤酒肚配上他半秃的头顶，几乎完美的诠释了油腻的中年人的定义。
他每天把小狐狸抱在怀里到处炫耀他得来的这个“奇物”，可是他却又受不了小狐狸身上带着的味道，每次“巡视”马戏团驻地之后，他便会将它丢到笼子里不再理它。
小狐狸倒也乐得轻松，这时的它再也不用做出一副讨好的样子，来博得老板的喜爱。它知道，在老板看来，它不过就是一个与其他宠物长得不太一样的“奇物”，甚至连一个宠物都算不上。
后来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让小狐狸参加马戏团的演出，扮成一个丑陋的妖怪，再由一个“英雄”拿着一个破纸片糊成的宝剑将它“刺死”。就这样，小狐狸成为了马戏团唯一一个活道具。而小丑先生是唯一一个愿意接近它这个“道具”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和它分享食物的人。
也许，没有小丑先生，恐怕小狐狸早就死了吧。小狐狸总是这样觉得。
小狐狸很盼望每天演出结束后小丑先生的到来。他会和它聊天，和它说话，甚至和它说许多自己从未见到过，和从未听到过的新奇事。
小狐狸的笼子就放在道具仓库里。
这个仓库是一个货柜车的柜子，每一个不太贵重的道具都会被老板丢到这里。货柜很大，装了很多东西。黑影绰绰间，小狐狸总觉得那里似乎隐藏着什么邪恶的幽灵。
那里堆满了散发着霉味的道具，甚至还时不时地散着类似老鼠、咸鱼尸体的那种腥臭味。小狐狸抽着鼻子，将爪子搭在鼻子上，一脸惆怅的看着漆黑的大门，等着小丑先生的到来。
可是每天打开仓库门的，并不是小丑先生，而是一个叫老狗的道具师。老狗每天会把小狐狸的笼子拎出仓库丢在一边，再进进出出的搬道具。而那个“英雄”则从仓库的门口将小狐狸的笼子拎起来，带到后台，准备这一天的演出。
小狐狸并不是为了讨好老板或者观众才会卖力地配合那个“英雄”。他只是觉得，如果他表现的好一些，老板高兴了说不定会奖励一些食物给他和小丑先生。这样，小丑先生就不用再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面包片了。
虽然小丑先生似乎并不太介意那些面包片是不是发了霉，他只是感概老板既然想要留着小狐狸至少要给他吃的东西。可是每天都把它关在道具室里，只有在演出的时候才会出来，这样对小狐狸并不好。他已经不止一次地为小狐狸争取过，可是老板依然独断专行。小丑先生为此也没少挨老板的斥责。小狐狸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很不舒服。它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小丑先生。
“英雄”画好他那好似狰狞的魔鬼一样的妆之后，把小狐狸从笼子里拿了出来。没错，就是像拿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将它拿出来，丢在台子上。“你的妆为什么每天都要画，为什么不就直接长成这个模样！”“英雄”一边为小狐狸绑上犄角，一边胡嘟囔道。
是呀！是呀！ 没有长成你想要的模样，还真是抱歉了！小狐狸白了白眼睛，任由着“英雄”的摆弄。
表演很简单，小狐狸只消带着那一身沉重的“鳞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甩着尾巴，等着“英雄”的到来。“英雄”再以跳床和高空秋千等设施出现在它的面前，并拨出“长剑”，“刺死”小狐狸。
小狐狸这里却展现了它天生爱演的特长，抽搐着慢慢躺下，一动不动，好似一个死透了的尸体。
可是就算它这样完美的表演，似乎并没有博得老板的喜爱。他给小丑先生的食物并没有变化，对小丑先生的态度依然恶劣。在小狐狸看来，老板就是一个吸血鬼一样可恶和可怕。
“不要紧的，我没事……”小丑先生揉着腰从舞台上下来。每一个节目结束之后，都会到了小丑的时间，他不仅可以给上一场表演结束争取取下道具时间，也给下一个节目留下一个串场的悬念。
可是小狐狸结束后没多久，小丑先生便下来了。
他不应该这么早下来才对。
小狐狸看着小丑先生，他的腰已经弯得像一个弓一般。
他受伤了！
小狐狸第一感觉就是这样。
“我休息一下就好。只是有些头晕，没太注意罢了。”小丑先生对其他的小丑说道。
“真的没事儿？”另一个小丑有些担心的问道。
小丑先生点了点头，“昨晚没太睡好而已，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把就麻烦你和大鼻子了……”
小狐狸虽然看不清另一个小丑脸上的表情，但是他能猜测得出来，他虽然语气平和，表情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温柔。
当那个小丑走开后，小丑先生看到了小狐狸。他走过来，坐到小狐狸的身边。
“你今天表现得可真棒，要是有上一世，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一个演员托生的……”
小狐狸摇了摇尾巴，看着小丑先生。
透过他脸上浓厚的油彩，小狐狸感觉似乎看到了小丑先生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却又在油彩的遮掩下强颜欢笑。
小丑先生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受伤了。小狐狸努力的将鼻尖探出笼子，今天没有血腥味，可是小狐狸总觉得哪里不对。
小丑先生在小狐狸的鼻尖上轻轻的碰了碰，“你是个好孩子，我没事，可能是太累了，想要休息了吧。”
小丑先生站起身。
想来一个节目差不多快完事了，小丑先生可能又要上台了。
他踉跄而蹒跚的步伐让小狐狸感到一丝不安。它在笼子里拼命的尖叫了起来。
小丑先生回过头，看了小狐狸一眼，“我没事，别担心我……”他对着小狐狸眨了眨眼睛，“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做你的主人……”
小丑先生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小狐狸从马戏团团员间的谈话，零零星星了解了一些。
小丑先生不知为什么会从钢丝上跌了下来。虽然给小丑先生走的钢丝并不高，但是两三米的高度对于穿着笨重的小丑服的小丑先生来说，还是会造成伤害。
而后面的节目，老板又让小丑先生去做空中飞人。原本在之前的意外里，已经伤到腰的小丑先生根本就承受不了那么大强度的动作。
那天小丑先生躺在血泊之中，落魄的样子再也没有人认为他还在笑着。
而小狐狸趴在笼子里，再也不愿出来。
小狐狸不愿意相信小丑先生会就这样离开。
它拒绝演出，拒绝进食，拒绝一切不是小丑先生的接触。
油腻的老板一怒之下将小狐狸毒打了一顿，丢在了仓库的角落里。
这时的小狐狸看起来已经没有再关到笼子里的必要了。
小狐狸颤抖着站起身，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仓库。它往仓库的深处探了探，腥臭味更浓了，想来自己的未来和这个仓库是一样的下场吧。
不过是化作一团腐臭的枯骨，臭烂在这腐朽的货车车厢里，被他们一次一次的拉到一个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直到这里再也装不下，而才被清理掉。
黑暗，孤独和忧伤笼罩在小狐狸的周围。它通红的双眼在漆黑的仓库里泛着火红的光芒。
那天夜里，马戏团燃起了一场大火。小狐狸从被烧得残破不堪的货车的货柜里逃了出来。
火势很大，小狐狸不知道为何自己竟可以死里逃生。
它在河边跌跌撞撞的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
河水很冷。
小狐狸苦笑了一下，要是小丑先生还活着，他一定会来这条河洗澡吧。
可是……
小狐狸趴在石头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孩子，你怎么自己在这？”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恍惚间，小狐狸似乎看到了小丑先生的身影，它抬起头，看着这个陌生的笑容。
“小丑先生！”小狐狸嗖的一下扑向那人，攀在他的身上。
“小丑？”那人扯下衣服，包在小狐狸的身上，“我看起来很可笑吗？”
小狐狸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它撑起身子，看着这个男人。
他的眼睛很好看，长长的睫毛，笑起来有种甜甜的感觉。可是他应该不是小丑先生，他没有小丑先生那个笑容的油彩。
“不，你很好看。”小狐狸用鼻子哼哼道。
“真的吗？那我真是太高兴了，谢谢你的夸奖。”男人的笑容如同美酒，甘醇诱人，充满着迷人的芳香。
小狐狸有点懵，“你……能听懂我的意思？”
男人眨了眨眼睛，“怎么？难道你的话很难懂？”
“不是……”小狐狸伸了伸爪子，却发现那是……人类的手！
“我！”小狐狸噌地一下从男子的身上蹿了下来，“我我我我我我我……”
一连串的“我”也无法让小狐狸弄明白，它为什么就变成了“他”。现在的他活脱脱就是一个男孩！一个人类！
“怎么？”男人笑了笑，“你有什么不妥吗？”他的笑温柔而又甜腻，和小丑先生隐藏在油彩下的苦涩是不一样的。
“嗯！”小狐狸用力的点了点头，“我……我怎么没穿衣服……”
“你才发现吗？”男人将披在小狐狸身上的外套整了整，将小狐狸裹好，“河水很冷，你光着身子在这里睡觉，也不怕感冒！”
小狐狸没有办法向男人解释，只好扯了个谎道：“着了大火，我逃了出来……”小狐狸指了指马戏团的方向。
那天，他从马戏团逃出来之后，没日没夜的不知道走了多久，饥饿、恐惧、孤独、疲劳以及无尽的悲伤笼罩着小狐狸，让他不知道时间，不清楚方向。
他没有想过他为何会来到这里，又为何会变成人。
“那里是你的家吗？”男人问他。
小狐狸摇了摇头，“我没有家，那里也不是我家……”
“那里有什么？”男人有些好奇，“我们去看看吧！”
小狐狸使劲地摇着头，好像一个拨浪鼓一样，“不要不要不要！他们会打我……”
“打你吗？”男人似乎看到了小狐狸后勃颈还没有痊愈的鞭痕，轻轻的触碰了一下那里，“还疼吗？”
小狐狸点了点头，“疼！”
“那你跟我走吧！”男人道。
“为什么要跟你走？”小狐狸眨着眼睛看着男人。
“难道你能自己生活？”男人轻轻的笑了笑，“我可以保护你！”
“为什么？”小狐狸又问。
“不为什么，”男人的表情有些不明意味的暧昧，“觉得很喜欢你！”
小狐狸不明白男人到底什么意思，如果他可以像小丑先生一样真心对他，不妨把他当做主人也好。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他。
“我……没有名字，在那里，他们都叫我小狐狸……”小狐狸低着头，轻声说道。
“小狐狸？”男人轻轻的揉了揉小狐狸的头，“有趣的叫法，可是这根本不是名字，那里难道是一个南风馆？你是那里的MB？”
(注：南风馆就是男妓院，MB就是money boy，就是男妓，向同性出卖色相的男性)
小狐狸不知道男人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
男人轻轻的抚摸着小狐狸的侧颊，“以你的样子看来，足够做他们的台柱子了。”男人伏下身，在小狐狸的耳边柔声道，“如果是我去了那里，也会一下子被你迷住……”
男人的话语暧昧而又撩拨，让小狐狸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他羞涩的推了推男人。
小狐狸的羞涩在男人看来似乎是有些不情愿，他忙有歉意的在小狐狸的脸上轻轻的抚了抚。似乎又看到了小狐狸颈边的鞭痕，“他们打你是因为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男人低头看了看小狐狸赤裸的双脚，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小狐狸没有反抗，只是很自然的往男人的怀里钻了一下，“我的朋友被他们害死了，我也不想再那样虚伪的活下去……”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搂着小狐狸的手又紧了紧。
他抱着小狐狸走了良久，终于道：“以后，你就叫令狐熙好了。”
“令狐熙？”小狐狸瞪大了眼睛看着男人。
“怎么？不喜欢？我想着令狐是因为你之前的花名小狐狸，熙有光明的意思，希望你以后的生活充满光明和希望。而且我又是在溪边捡到你所以取了一个同音字。”男人看着他，“不过如果这个狐让你觉得不好，那我再想一个好了！”
“不是，我很喜欢！”小狐狸兴奋的说道，“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男人笑了笑，“我叫慕风，倾慕的幕，风云的风。”
“那我不想叫令狐熙了，我要叫慕熙！”小狐狸嚷道。
“为什么？”慕风笑着问他。
小狐狸低着头，有些羞涩，“我……想和你一个姓！”
“好啊！”慕风果然人如其名，笑容就如同春风一般，吹得小狐狸的心暖暖的。
“我有名字啦！我有名字啦！”小狐狸举着双手，兴奋的叫道：“以后我叫慕熙！我叫慕熙！”
“跟了我的姓，那你可要做好当我儿子的准备啊！”慕风在小狐狸的耳畔小声道。
“啊？”小狐狸有些惊异的看着慕风，“儿……儿子？”
“跟了我的姓难道不是我儿子吗？”慕风的笑依然那么甜，却让小狐狸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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