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5年左右写的小说)
“一个人如果真的有病,他不会愿意告诉任何人的。”顾小藋穿着白大褂,好像真正的医生一样,语调淡漠。
“所以呢?郦杨有什么病?”我最烦他的故弄玄虚了,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他有人群恐惧症,你知道吗?”
“这算什么?大众常见病而已,大多数人都害怕当众发言,当众表演。我想知道的是他怎么不见了!他会去哪儿!”我知道我很焦躁,事实上任何人在找一个人却被一个伪专家拉着听这种心理学常识都会不耐烦。
“你不知道,人群恐惧症的临床表现分为一般性和特殊性,郦杨属于前者,在任何情况下的社交行为都会让他紧张。我说了,一个人如果真的有病,他不会愿意告诉任何人的,郦杨不会告诉你,因为他和你在一起时也会紧张,这种状态让他想要远离任何人。我觉得这就是他失踪的原因。”
“他没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我知道我的眼神很冷,郦杨不会告诉我他的隐疾,那么顾小藋这个伪医生怎么会知道。
“我看了他的日志。这种心理状态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是他自己一直在记录。他拿了我的地西泮,我发现了,没有拆穿,但是当我看到日志的时候已经迟了。”顾小藋的神情难得地严肃:“清槐,你也不要太担心,郦杨只是人群恐惧而已,一个人出去散散心也是好事,他不会有事的。”
我摇摇头:“我相信科学,人不会凭空消失的,我知道他一定还好好的在某个地方,但是我确实要找到他。”
我认识顾小藋三年了,从他做李先生的助理开始。李先生是国内知名青少年心理问题专家,也是我妈的朋友,我曾经想学心理学,所以和他走得很近,也就和同龄的顾小藋成为了朋友。一年半以前,郦杨因为神经衰弱搬出学校宿舍,刚好顾小藋在征室友,我就把郦杨丢给了顾小藋。这其实是个最合适的做法,就算我愿意搬出宿舍与郦杨合租,什么都不会的我跟什么都不会的郦杨两个人的生活必然是一团糟,但顾小藋什么都会,他可以料理好两个人的生活。
但是现在顾小藋告诉我我错了。
毕竟我是和郦杨相识十七年的朋友,他找到我绝对不是为了让我给他介绍一个靠谱的陌生室友,而且郦杨在学校也不是不能和室友好好相处,他只是想搬出去。我没有看郦杨的日志,我对这种心路历程向来兴趣不大,正如我没有看哥哥的手记,把自己扔进别人的烦恼是没有意义的,况且我相信顾小藋会告诉我该知道的。
顾小藋说,郦杨和我在一起都会紧张,恐惧症的糟糕之处在于即使明知不必要也会进入焦虑状态,这是不可控的。我一直以为郦杨只是内向而已——又或者内向的本质是人群恐惧?可是这个问题已经没意义了,我们要找到郦杨,人群恐惧症是可以治疗的,我不可能让我的朋友躲一辈子。顾小藋说,郦杨其实是信任我的,但是对于我这样一个朋友,有些事他开不了口。
“路清槐,你有没有想过,你能那么洒脱、那么坦然地谈那些病,是因为你没有。真正有病的人是不会愿意说出来的,尤其不愿意告诉自己的亲友。”这是郦杨失踪后我和顾小藋第二次见面,在他们合租的小公寓附近的烧烤店。
“如果我自杀了,我的母亲会很有挫败感的。” 我笑得玩世不恭,但顾小藋的话我听进去了。顾小藋是了解我的,或者说他了解人的心理。我确实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有心理疾病,又或者我不让自己想,从我懂事起,我周围的一切都在为我的健康努力,虽然这听起来很可笑。每个人都是这样,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我一直这样心理暗示着,保持心态的良好。
“不得不说,你的不认真是认真的。”顾小藋叹了口气,“你就是这种什么都好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所以别人才无法对你敞开心扉。郦杨也一样,他不希望被你看不起,他想要自己克服,但是说实话,他自己根本做不到。心理暗示只会加重他的紧张,从而进入一种恶性循环,长此以往他越来越不愿意与人交往。最近一个月他甚至在家也会躲着我,每天早上都得我走了才起床,晚上也是早早地把自己关在卧室,还经常逃课——X,尼玛怎么都这样了我居然没发现!”顾小藋喝了一口啤酒,将酒杯重重砸在桌子上。
“这不是你的错,而且反正他又不会出事。你也说了,他不说是不想被我看不起,他如果做什么傻事只会更让我看不起。”我想了一夜也冷静了许多,我坚信我的朋友是不会出事的,我从小到大的幸运也会帮助郦杨,毕竟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你搬过来吧,我们尽量找找头绪,光在这儿想也没用,最好是能找到他。清槐,我相信你的预感,但是我觉得你多少也做出点着急的样子,整天这样云淡风轻你自己不累吗?”
确实郦杨失踪我比任何人都焦躁不安,我从小到大都是幸运的,并且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但是一切都是双向的,潜意识里我根本没那么淡定。这两天我频繁地想到我哥哥,我知道顾小藋也一样,顾小藋就差明说他是因为我哥的事而那么担心郦杨了。我一边想着这些往事一边洗手,回过神来时发现手已经搓红了,离开冷水后它迅速发热,让我很犹豫要不要再用凉水冲一会儿。
从洗手间出来回到餐桌,顾小藋递来我的手机:“你的电话。是诚然。”
诚然,全名凌诚然,是个年轻的摄影师,也是我父亲最后一个学生,他想拍一部关于我父亲的纪录片,也包括我父亲的家人。“等我死了再说吧。”上次的电话我是这么回复的,然后就把他的号码加入了黑名单,今天他大概是用别的电话打。
“如果还是纪录片的事,我不会答应的。”
“还是纪录片的事,你会答应的。”电话那头悠哉而笃定。
“少这种口气,别忘了我有家族精神病史。”
“如果我告诉你,我有你的朋友的消息呢?”
“你是说郦杨?”
“是。明天你哥忌日,我们当面谈。”
电话断了。我知道他一直在期待这一天,当然我会这么想也可能是因为我有妄想症,我有家族精神病史,不管真相是什么又或者根本没什么是真的,我这边的事实是,我知道他一直期待着以什么为把柄让我低头,并且我输了。
我搬到了郦杨的房间,我告诉每个人有郦杨的消息马上通知我,我和顾小藋尝试整理郦杨的一切,关于郦杨会去哪里,不能说没有线索,但一堆待验证的可能性毕竟不会比一条确定的有用信息来得快,所以我们整理出了一个计划但是决定得到凌诚然手上的消息再行动。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晚饭吃到一半,顾小藋终于开口了。
“嗯。”我没有理由拒绝,“作为路清桐的最后一个男朋友?”我知道此刻我语气里让人不快的嘲讽意味,但是说实话,想到凌诚然在我自己都不想去,不碰到凌诚然,是为他好。
“我还真不在意,本来就是单恋,如果能以这种方式给自己一个名分倒也不错。”
“艹,顾小藋你节操何在?”
“是你自己要提的,打破这份默契的人是你,看不起我喜欢他的也是你,从头到尾我都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是不同的,身份不同,所以爱他的方式也不同,你是个完美主义者,所以你忍受不了他的一点缺点,但是对我来说,他是最好的,我爱他是爱他的一切。”
“我永远理解不了你们这些浪漫主义者。明天你想去就跟我一起去吧,还有,你知道我的精神洁癖,有些事你能原谅我原谅不了,我早就不认同他是我的哥哥了。”
路清桐生命的最后半年已经变得和父亲差不多了,只是他比父亲更痛苦,因为在他生命高度自律的前二十年里他成为了一个绝对优秀的人,可抑郁症却让他不得不放浪形骸,他终于在矛盾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很少有人知道路清桐留下了一本手记,那是留给欧睿的,但是欧睿也没能看见,因为我在发现后就烧掉了他。但留清白在人间。这就是我的价值观,如果有一天我死去了,我希望至少毁掉一切与我有关的于这个世界没有好处的东西,而不是让人知道,我曾经痛苦地活着,无论是路愿还是路清桐,他们都是我的至亲,只要有人欣赏他们的作品就好,而不希望他们被当成标本研究。
我的父亲叫路愿,是个诗人,也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母亲说诗人都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因为诗人的思维是跳跃的,而精神分裂的重要特征就是跳跃性思维。可能这一刻和上一刻想得完全不一样,这就是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精神状态。而我的父亲作为一个据说很有风格的诗人,也是一个重度精神分裂患者,并且同时是个酗酒者和酗烟者,但是他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是清醒的,他第一次打电话给我,问:“是小槐吗?”
我不说话。
电话那头又自顾说了起来:“妈妈和哥哥还好吗?爸爸要跟你们再见了,我知道你不喜欢爸爸,但是爸爸只想在最后告诉你,你要好好地生活,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这个电话可能是唯一能证明他从32楼坠落时是清醒的,但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把屋子收拾干净,喝完了家里的酒,然后到32层的天台,抽了一包万宝路,纵身跳下与这个世界诀别——虽然法医说他是失足坠落。这就是我的父亲,我被称为天才的父亲,除了一堆书和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什么也没给过我。
而路清桐是我的哥哥,一个比路愿更加可叹的男子。他曾是国内知名的长笛表演者,一个流行乐团的成员,被称为目前国内最好的青年长笛表演艺术家,本将代表中国去参加世界的比赛。但是抑郁症毁了他。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和欧睿分手更加糟糕的事了,所以欧睿离开后他就彻底变了,他开始自甘堕落,开始重蹈父亲的覆辙,直到他终于在某个凌晨,留下一本手记,与世界告别。在路愿和路清桐相继死亡后,我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我(我的这种感觉也可能是精神分裂的前兆),有多少人在想:“那小子是不是也有病?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自杀啊?”我想地很清楚,我有精神洁癖,所以如果有一天我到了需要靠疼痛来找存在感,需要靠自甘堕落来维持生存的话,我还是直接死了好了,反正他们也已经证明了,那样绝对不是生活的方法。父亲也告诉我了,好好地生活才是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此刻,在路清桐的墓前,回想起这些往事,迷茫多于感慨,一旁的顾小藋放下鲜花,看着墓碑,眼中深情满溢。
“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让你心寒;
不知什么入了你的梦,让你难安;
不知是否还有谁的声,给你温暖;
我只愿这鲜花一捧,唤你归来。”
念诗的是诚然,我转头斜睨了他一眼,他面不改色:“这是你父亲的诗,《鲜花一捧》。”
“猜到了。”我冷冷的说,心里却想着哥们儿你扛着摄像机不累吗?
“我只愿这鲜花一捧,唤你归来”。顾小藋低声重复了这一句,清澈的嗓音深情地让人心疼。
诚然叹了口气:“你真的很爱他啊!这首诗是写给乔桑的,所以我曾经很讨厌它,直到他死了,我才终于像爱他一样爱他的一切,包括这首诗。”
乔桑是个画家,是路愿第一次进精神病院认识的,也是真正导致他背弃家庭的人,乔桑死后,他所有的爱人,包括诚然,都不过是替代品。
人为什么要爱人呢?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地痛苦啊!
“煽情够了,告诉我郦杨在哪儿。”不管是怎样的梦境,我永远是最先醒来的。
“你确定你想知道?”诚然放下了相机。
“不想知道我来这儿干嘛?配合你们犯贱?”
“比起你哥,还是你更像你爹。”
“我明明更像妈。”
“照你的逻辑,你现在找郦杨就是在犯贱。”
“郦杨是我的朋友。”
“但你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也不了解任何人,你跟你父亲一样武断。”
“别再说我像他了,好,我不了解郦杨,我承认,那你告诉我,郦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只聊他。”
“我也不了解他。”
我狠狠地闭眼再睁开,以控制自己不动手揍他。
“但是我知道他在哪儿。”
“到底在哪儿别卖关子了行吗?好歹是青桐的忌日我不想揍你。”
“欧睿工作室。”
“什么?!”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可怕,欧睿,又是欧睿!
“我也是偶然碰见的,他精神状态很差。”
我转身拉上顾小藋:“我们去找他。”
诚然一把抓住我:“你冷静一点,找到他又怎么样?他跟欧睿在一起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欧睿不认识他,他还不知道欧睿是谁吗?你就这么去要带他走,就算带走他算解决问题吗?”
“那我难道要让他跟那个人渣败类在一起?”
“都说了你跟你父亲一样的毛病就是武断!欧睿工作室我们是肯定要去,但不是你现在的态度,欧睿不是我们的敌人,你有没有想过有些问题有他的帮助我们才能解决?”
“他的帮助,你不会想说他把郦杨藏起来是为了帮助他吧?”我冷笑道。
“不是。”开口的是顾小藋,“难道你没有发现,郦杨的眉眼有几分像你哥?”
“移情?”我皱眉,一转念:“顾小藋,你不会……”
“不至于,但是确实会有相像的感觉,我觉得像,欧睿大概也会这么觉得。”
我冷笑了一声:“你们怎么不去做朋友?”
顾小藋并不理会我的嘲讽:“我们不如先找欧睿聊聊吧?”
“我不是不爱他,是爱不起。”欧睿说。
“是你不配。”我的语气实在好不起来。
“是我不配,”欧睿叹了口气,“我以为分手他会好的。”
“那你现在是不是以为跟你在一起郦杨会好?”
“首先,我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我对他一无所知,我也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其次,我确实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在我这儿四天了他只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
“有钢琴吗?”
钢琴啊,说起来郦杨好多年没弹过钢琴了,那几年他是多阳光的男孩啊,直到他的母亲在钢琴比赛猝死,自那以后他变得沉默寡言,但还是会时常讲一个笑话告诉我他还好。他又想弹琴了,这算好事吗?我苦笑道:“那有吗?”
“嗯,我送他去别墅了。”
打开门就能听见钢琴声,是肖邦的《华丽大圆舞曲》,那天钢琴比赛的曲目,所以我印象深刻。郦杨穿着白衬衫,手指在琴键上飞舞,神情专注,气质高雅,即使那宽大的白衬衫于瘦小的他是真的不合身。他停下,转头看着我,那神情仿佛在说:“你来了啊?”
我走过去:“郦杨,听说你这几天都没说话?”
郦杨看看我,又低头开始弹琴,我抓着他的手把他从琴凳上拉起来:“你说句话。”
“呵。”郦杨嗓中发出这一句气音,旋即嘲讽地笑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啊!”
诚然拉开我:“你冷静一点!”
顾小藋也去拉郦杨的手:“我们回家吧。”郦杨也不甩开他,只是冷冷地问道:“你是专家吧?回去有用吗?”尽管这嗓音沙哑含糊,我们竟然都听懂了。
欧睿说:“在这儿解决也行,你到底有什么想法?当然,如果你坚持不肯说也可以一直待在这里,我不会赶你。”
郦杨突然低头,终于还是没憋住古怪的笑声:“你们还真是都把我当路清桐的替身啊?”
“没有。”那两个人的异口同声更显得讽刺。
“我跟清槐单独聊聊吧。”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
“胖子。”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直没朋友啊。”
“……”
“直到你发现我是一个会弹《献给爱丽丝》的胖子。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那首曲子。”
我那么喜欢那首曲子,是因为你啊。
“你一定不记得了吧?你以为我们认识十七年,一直都是朋友。”
“那都不重要了吧?我们现在是朋友就好啊。”
“是吗?我不过是一个麻烦吧?顾小藋不过是帮你解决麻烦吧?你到底把谁当朋友?”
“你怎么会那么想?我承认,很多时候我不够仔细没有好好注意过你的感受,这是我不成熟的地方,我会去改进,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麻烦啊,把你交给顾小藋也是因为觉得他更会照顾人啊,大概方式错了,但我确实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呵呵。就算我相信,人的感受是不能欺骗的啊。我们多久没见了?”
“两周。”
“看我有变化吗?”
“更瘦了。”
郦杨低头笑了:“谢谢。我一直都很害怕,失去你。”
“不会的。”
“我讨厌你,讨厌这漫长的生命你虚伪的关心,但我只有你。这个世界太冷了,你也太冷了,但是对我来说,你却是最温暖的,所以啊,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
我正要问他对什么没有办法,他从怀中掏出一把水果刀,拔出:“你说我是自杀呢?还是杀了你呢?”
我下意识后退,按了裤兜里手机的拨出键,之前顾小藋说郦杨精神状态不对,让我以防万一。
而郦杨已经举刀向我扑来,我侧身闪躲,才发现郦杨本就不是要杀我,他倚墙笑着将刀插向自己的心脏,我不知哪儿来的反应力,竟然扯动了郦杨脚下的地毯,原本就常常站不稳的郦杨一个趔趄摔坐在地上,手歪了一下刀只在胸口划出一道浅痕,我也用力过猛没站稳摔倒在地上,其他人听到手机声也冲了进来。有人扶我起来,我一站起来马上扑过去要夺郦杨的刀,郦杨却丝毫没有放弃自杀的念头,诚然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帮我,接下来就是一片混乱,直到刀割破了诚然的喉咙,鲜血四溅,大家一下都僵住了,顾小藋打了120,指挥着大家进行急救,虽然他对这方面也基本是个外行。
救护车来得特别慢,诚然看着我:“清槐……吻我……”
而我就那么看着他,直到他失去呼吸。
郦杨的父亲收买了一切,让他可以以正当防卫脱罪,但他却当庭翻供,说是故意杀人,最后只好被送进精神病院。
葬礼上,我亲吻了诚然的尸体,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吻一个人,如果尸体也算人的话。深秋居然下起了细雨,让原本寒风凛冽的天气更加湿冷。
突然很想念我的父亲,从小学起就几乎没有陪伴过我的父亲。
他们没有葬在一起,从城市的一头到另一头,我认真读了诚然的遗书,他早就买好了墓地,既是顾虑我的感受也是因为知道我父亲最爱的人不是他,对于孑然一身的他来说,路愿一半是恋人一半是父亲,是他的信仰,他希望有人能了解那个男人,甚于一切。
我认识诚然的时候,不知道他是诚然,他只是一个笑得很阳光的大哥哥,经常跟我坐一辆公交车,直到路清桐的葬礼,我才终于知道,他是凌诚然,深爱着我父亲的凌诚然,为了纪录片接近我家人的凌诚然。
从墓园回城的大巴上已不剩几个人,邻座的女孩手上竟拿着路愿的诗集,我不禁偏头看了她一眼,五官清秀气质干净,她发现我看她便冲我笑了一下:“扫墓?”
“嗯,你呢?”
“我男朋友葬在这里。”
“哦,节哀。”
“你知道吗?路愿也葬在这里。”
“……”
“他是我很喜欢的诗人,你读过他的诗吗?”
我摇摇头。
“要读吗?”女孩把书递过来,“这是我最喜欢的他的诗,《再见》。”
下了车,我打电话给欧睿:“纪录片的事你一直有在帮诚然吧?我们把它做完吧。”
“再见是最可悲的谎言,
我宁愿说我会想念。”
——路愿《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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