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突然接到一个国外打来的电话,本以为是哪里来的诈骗团伙作案。可耐不住它响了又响,我接了。
我该想到是她的。
林子璇在电话那头扯着嗓子,应该是在很嘈杂的地方打电话:“喂!我在斯里兰卡!我在海里的小火车上!使劲儿嫉妒我吧!女侠我可是自己来的。”
我叹了口气:“啊呦呦,林女侠,小的我可是要嫉妒死了!”
迄今为止,林子璇已经当了和我年龄一样长的青梅竹马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概就像是,喝一口水的自然。再比喻一番,大概就是相处了很久的老夫妻了吧。
可她是个自由自在惯了的人,我是拴不住她分毫的。
挂了电话,突然就不知怎么的了,我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突然矫情得不像话。
我能想象得了她穿着有许多颜色的花的裙子在海边骑着自行车的样子,衣服一定飞的比风还起劲。她坐在火车上的时候,嗓门大地一定盖的过汽笛。眼睛大牙齿白的当地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城里来了一个二傻子。
好像是真的有点想她了。
林子璇一头扎在我肩膀上的时候,我几乎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渗进了我的羊毛大衣里。
她呜呜咽咽地说:“我既然是个好姑娘你怎么不肯喜欢我,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林子璇!被甩了也不准把鼻涕蹭在我衣服上!限你三秒死开!”
我嘴上虽然这么喊着,却放任她就这么蹭着哭。
林子璇喜欢那个唱摇滚的男生这件事,我自始至终都是知道的。她从上个夏天,在草莓音乐节上遇到他之后,就开始日日在我耳旁念。后来打听到了他是同校生,甚至通过神奇的社交网络,集齐了他在用的几乎所有社交平台的联系方式。然而,她在我耳旁念了小半年,我耳朵都起了好几层茧,也没见她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我说:林子璇,有胆子就去告白啊,摸摸你的胸脯,告诉自己是个勇敢的男孩子!
她正在吃冰激凌的动作突然停了,抬起头狠狠地白了我一眼。紧接着冲过来要把冰激凌往我嘴里塞。
学校附近有家不大不小的酒吧,带着两个黑色耳骨钉的男生和他的乐队一起,每周在这里驻唱。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耳旁风吹出了疗效,她真的去告白了,当然,拉着我。
就像她以往所有的秘密,我都得义不容辞地知道一样。不仅得知道,关键时刻,我还得积极参与。不,被积极参与。
我抬头,看见月亮迷失在夜的阴霾中。
林子璇,我不会告诉你,今天黄历上写着,忌表白。
是我专门挑的日子。
我与林子璇是微妙而复杂的关系。
小时候大约是住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所以自小开始,生病带作业顺带通知一下她的妈妈的任务就义不容辞地落在了我不怎么宽厚的肩上。
“阿姨林子璇把同学的数学书剪了。老师说明天想跟您见面聊聊。”
”阿姨林子璇把主任儿子的摩托车轮胎划烂了,老师说明天想跟您见面聊聊。”
林妈妈嘴唇红如火,面色永远冷如冰。
七寸高跟鞋踩在每一个台阶上,仿佛要钉穿固不可催的水泥和我极度脆弱的耳膜,是我多年神经衰弱的罪魁祸首。
而林子璇是我从小到大所有麻烦的罪魁祸首。
我问她:“喂,林子璇,告白失败是什么感觉。“
她接了我递过来的便利店的水,想了想:
“就像,吃鱼的时候不小心吞了根刺,卡在嗓子眼了。”
我轻笑了声,“鱼没错,怪你太笨。”
“走吧失恋病患,请吃顿好的,说吧想吃什么?”
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像是个刚受了伤的孩子。
“走吧,吃火锅还是吃烧烤?我保证,不点带刺的鱼。”
眼泪在脸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她顶着红肿的眼睛,咧着嘴笑得欢天喜地。
有天,我正摆弄新买来的三脚架,眼前突然横过来一只纤细地胳膊。
我回头看见林子璇一脸神秘的站在我身边。
我定睛瞧了半天,才看清她手腕上多出来的纹身。
“林子璇,你纹的这是个啥?”
她笑地露了颗虎牙:“蛙爪。
“哈?!我说林子璇你是不是傻,人家姑娘都纹蝴蝶玫瑰,你怎么纹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不屑,“我又不是90年代街头古惑仔上门讨高利贷。”
她若有所思 “我喜欢青蛙啊。”
“哈?!”
她又笑了,两只虎牙都没藏得住。
“我刚刚得了全市大学生蛙泳选拔赛第一。”
我扔了她胳膊“厉害死你!说吧,今天想蹭吃什么?”
咦,她冲过来抱了我一把么?
我脑子里有点乱。
关于她的所有,除了她自己之外,我一定是全世界最了解的一个。比如她支离破碎的家庭,比如她的创伤型人格。
她那个冰冷又自我的母亲,她那个软弱又溺爱她,不离婚还爱到处拈花惹草的老爸。
某一天,楼下爆发了女人疯狂的嚎叫和吵闹的时候,我家门铃突然响了。
我打开一看,她背着书包站在我家门口,面无表情,丝毫不像是楼下那场进行中的惊天动地的战争的主角。
也差不多从那个时候开始,每当她家爆发战争的时候,她就会约定俗成的霸占我半个书桌写作业。
那一天她突然扭过头对我说:“我以后要一定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我问她为什么。
她低了头,仿佛自言自语:“远处能吃到很多好吃的,并且,不会再有这些吵闹声弄脏我的耳朵了。”
现在,她真的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可我还是忍不住在想她的,很想很想。
她像所有受过创伤的人一样,肆无忌惮的爱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人。
她失恋地时候,非得拽着我胡吃海喝一番。
我听她喝的酩酊时,哭着笑着讲她那些称为爱的男孩子。
我冷了脸。
“林子璇,你真的懂什么是爱么。”
她不笑了,猛的吃了一口,鼓着腮帮子来回嚼着。灌了几瓶青岛啤酒之后的眼神迷离复杂。
半响,她忽然笑了。
她说,“我谁都不爱,我只爱吃好吃的。人会害我流泪。游泳不会,火锅不会,只有它和游泳,永远只会让我开心。”
我看着手里明灭的烟头,“我呢?”
她身子顿住了。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说不清的东西。
“你是这个。”
她正指着胳膊上的蛙爪纹身。
林子璇在朋友圈晒了一张在海边游泳的照片,半长的头发被海水打湿,她笑的比反光的蛤蟆镜还要闪亮。
我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那只蛙爪的纹身不见了。
我与她视频,看她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竟然有几分好看。
我问她,“你的纹身去哪儿了?”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把脸故意凑的离镜头很近很近。
她用唇语说”我想吃火锅。”
“那就回来。”
她又用唇语说“我想你。”
“我等你。”
当天晚上,我看见她更新了一条朋友圈,配了一张没有纹身的手腕图。
“蛙从胳膊上逃走了,它跳了很多年,原来是跳进心里了。”
林子璇,如果你肯回来,你想吃的所有,我陪你吃多久都没问题。
只要是你在就好了。
只要你不要再逃去很远的地方就好了。
林子璇,你知道么。
爱就是,即便你无理取闹,我也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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