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菜的坚强

作者: 温佛佳 | 来源:发表于2018-03-12 06:54 被阅读247次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关于母爱的深沉与伟大,关于生的乐观与坚强,关于妈妈菜...
    妈妈菜的坚强

    妈妈菜的先生,姓蔡。

    妈妈菜从来只吃自己亲手养大的菜蔬。

    纵然搬到寸土寸金的上海,妈妈菜依旧坚持在阳台开辟小地,种些瓜果蔬菜之类。

    自给自足。

    因此,妈妈菜的孩子们打小就管她叫“妈妈菜”、“妈妈菜”。

    大抵源于菜和蔡谐音之故。

    妈妈菜生于1930年,今年88岁。

    膝下,有一女一儿。

    蓁蓁和良越。

    妈妈菜的祖上是安徽显赫的徽商。

    出生名门望族的妈妈菜,体态优雅,举止大方。

    知书达理,性格稳重,识大体、顾大局。

    纵使88岁,妈妈菜依然腰杆笔挺,字正腔圆。

    大家闺秀风范,丝毫不减当年。

    妈妈菜的坚强

    我曾常在四马路东段附近碰到妈妈菜。

    她身穿暗红旗袍,戴着珠宝,踩着碎步,轻快而行。

    到旁边的戏馆去听戏。

    看到我,便立刻停下步子,冲我慈祥地笑。

    “妈妈菜,您安好呵!”我说。

    “好着哩,闺女儿。你也好?”她回。

    妈妈菜是我的房东良越伯伯的母亲。

    蔡先生离世后,妈妈菜便从安徽来到了上海。

    每逢周末,妈妈菜就会邀请我上楼。

    妈妈菜坐在松软的藏青沙发里,一针一线做着女工。

    我在她旁边的地毯上席地而坐。

    听她讲那三四十年代发生的事儿。

    有时,我们也会到阳台小地里去。

    种菜浇水施肥。

    妈妈菜的孙子远在美国。

    良越伯伯生意忙,鲜少在家。

    我曾在无数个场合里,偷偷去看妈妈菜。

    在四马路上,在藏青沙发里,在小菜园中......

    不论在何处,妈妈菜的脸上,永远洋溢着麦子般温暖的笑。

    日子好着哩,闺女儿,抬起眼,朝太阳公公升起的方向去看看。”

    难过,烦闷,悲伤,忧愁,痛苦时,我就会去找妈妈菜。

    她握起我的手,反复说着这句话。

    脸上依旧荡漾着妈妈菜标志性的阳光般的笑。

    那笑意,甚至从妈妈菜的双眸里溢了出来。

    不知为何,妈妈菜的笑,似乎有治愈一切的功能。

    她坐在灯光里,默默不说话。

    但牛奶般的笑容片刻就能融化我所有的小忧伤。

    因此,我一度以为,妈妈菜的字典里,就没有悲伤俩字。

    妈妈菜就不会哭,眼泪是对妈妈菜微笑的亵渎。

    直到最近。

    去年岁末,良越伯伯从美国出差回来。

    午饭后,敲响了我的门。

    进屋后,他坐在木椅上吧嗒抽烟。

    脸上表情凝重。

    蓁蓁姨,良越伯伯的姊姊,查出肺癌。

    已病入膏肓。

    最多还能活半年,医生告诉良越伯伯。

    蓁蓁姨58岁。

    良越伯伯和我商量,托我照顾妈妈菜。

    他准备陪伴姊姊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蓁蓁姨坚持,不给告诉妈妈菜。

    怕妈妈菜伤心难过。

    门咯吱开了。

    不是风,是妈妈菜。

    她走了进来,来到良越伯伯跟前。

    “不用担心妈,放心去看姊姊,妈妈稍后就到。”

    她说,声音坚定,表情安然。

    妈妈菜的坚强

    期间,我曾两次陪妈妈菜去看重病的蓁蓁姨。

    一次是在蓁蓁姨化疗之后。

    我陪她到上海长海医院的肿瘤科。

    离医院越近,妈妈菜的步子,放得越缓。

    上到蓁蓁姨病房所在的楼层,妈妈菜吩咐我在走廊等她。

    她想去方便一下。

    她笔挺着腰杆,从我身边轻快而过。

    告诉我,不用担心。

    十五分钟后,依然不见妈妈菜回来。

    我便到盥洗室寻她,没有妈妈菜。

    我便走到三楼尽头的安全出口处。

    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我看到了88岁的妈妈菜。

    她孤独地蜷缩在台阶上。

    手绢捂着嘴,身体不停得抽搐。

    妈妈菜,哭了。

    透过玻璃窗射进来的阳光,打在妈妈菜的脸上。

    泪水闪闪泛着光。

    我赶紧离开,跑回走廊。

    我不忍心刺伤妈妈菜的自尊。

    她定不肯让人瞧见到她的悲伤。

    两分钟后,我和妈妈菜走进了蓁蓁姨的病房。

    妈妈菜快步走到女儿床前,坐下。

    “我的宝,安心治病,妈妈是你永远的后盾。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妈妈一直在。还记得妈妈常说的嘛,疼了,痛了,抬起眼,朝太阳公公升起的方向去看看。”

    妈妈菜紧紧搂着蓁蓁姨。

    言语里充满扎实的鼓励,脸颊上溢满奶油般的微笑。

    其实,那天在病房,妈妈菜一直在微笑。

    但她的笑,却让我心隐隐作痛。

    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的是,那个躲在楼道里无声哭泣的妈妈菜。

    又一次陪妈妈菜去看蓁蓁姨。

    是在蓁蓁姨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2月5日。安徽芜湖。

    那天,我陪她住在一家酒店里。

    妈妈菜让我去花店买一束雏菊。

    回来准备敲门的当儿,再一次听到了妈妈菜的哭声。

    她明显还在竭力控制自己,只是她的哭声终究逃跑了出来。

    我靠着墙,无言的苦痛。

    待到哭声停止,我又等了几分钟。

    才敲门。

    开门迎我的,却是穿着朱红旗袍,化好淡妆,满面笑容的妈妈菜。

    妈妈菜的坚强

    我挽着手拿雏菊的妈妈菜,向医院方向走去。

    那天,苍穹愁云密布,三五白鸽刷地划过空旷的广场。

    消失在天际。

    妈妈菜带着微笑,走进病房。

    将雏菊认真插在蓁蓁姨床头的花瓶里。

    然后脱下花布鞋,上了蓁蓁姨的床。

    她让蓁蓁姨舒服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像在哄一个婴儿睡觉。

    “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我的宝.....”

    妈妈菜轻轻念叨着,像在唱着一首摇篮曲儿。

    半小时后,蓁蓁姨在妈妈菜的怀里,永远地睡去了。

    那一刻,我看到了妈妈眼里倔强的泪花。

    “安心走吧,我的儿,百年后妈妈就去陪你。”

    她紧紧抱着蓁蓁姨,泪如泉涌。

    头七后,妈妈菜在小楼阳台的菜地里,种了7株小雏菊。

    她告诉我,雏菊是蓁蓁姨最爱的花。

    见花如见人。

    她说,她会一直种下去,直到百年。

    好等百年后采摘最灿烂的一朵花,带到天堂去。

    给蓁蓁。

    作为母女见面礼。

    说这话时,阳光落在她略显憔悴的脸上,顽皮地跳动着。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牛奶般的笑容。

    令我伤悲。

    久久,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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