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杀 --古龙作品之人物

每杀一个高手之前，我的手掌殷红，红得好象将要在我手下失去生命的人的血先凝聚在我的手心。

杜杀 --古龙作品之人物

所以，别人叫我“血手”。

我杀过很多的人，应该杀的，不应该杀的，该和不该的标准于我已经模糊。或者说从来没有清楚过。

我是杜杀。

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冰封于最深的记忆中。如果我的血手还有人能胜过，但是，我的记忆绝对没有人能翻开。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能。

所有的事其实都会成为过去，我知道。所以，我不介意我的记忆中残缺一块。每个成为十大恶人的人心中都有一块不能去触摸的地方，我，当然也有。那一块地方是什么，永远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别人知道的只是，我是血手杜杀。不过那也够了。

雪白的长袍包裹下有谁能看见一个人的灵魂？恣意杀戮，任意妄为，当我的武功高到没人约束的时候，我把整个江湖都不放在眼里。这个世界本来已经太乱，而今却又独独把罪因归到我的身上。

那么，走吧，到我应该去的地方去。

“昆仑山、恶人谷”。这才是适合我的地方。“入谷入谷，永不为奴。”如果你有本事，或许你可以撕开我的白袍，看见我的黑色的心、冰冷的肠、恶毒的血，但是，你绝对不可能在我的身体里找到一根属于奴才的骨头。

我没有这种骨头。所以，如果不能纵横天下，我亦不能屈膝，哪怕是标榜着正义的名字。于是，“昆仑山、恶人谷”才是我的归宿。

和燕南天一战很早以前就已经被人预测到。我问：“那么，我会不会死在燕南天的手下？”回答是：“你会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中!”

我不相信。我当然不相信。杀我的人肯定是燕南天，所以，我对燕南天有种天生的恐惧。好象天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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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连想骂他都找不出可以骂的地方来的人。那是一个真正的大侠。死在他手上绝对不是件丢人的事，但是，我却不想死。是的，无论外面传说血手杜杀多么硬气，我却是怕死的人。如果不怕死的话，也许早在无数个日子以前我就已经死了。

第一次和他见面，由于我已经伤于所谓的南天大侠路仲达手上，所以，燕南天没有杀我。

第二次见面，改变了我以后的全部生命。

每个江湖人的名声是用血汗换来的，其中没有半点虚假。我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是以我断了左手的代价挽回的。我不是燕南天的对手。当然，这没有什么丢人的地方。

那一次，我们几乎毁掉了燕南天。但是，这个人生命力之强，甚至让十大恶人中的五大恶人都下不了手。于是万春流得到了这个唯一的机会，来救燕南天。

很多人会为在普通人之间混入一个如我这般邪恶的人而震惊。而在恶人谷里混入了一个“善良”的人，我们这些恶人不是一样的没有发现么？这也许只能证明人是一种极能伪装的动物，无论本质。

那一次，我们收留了一个婴儿，来作为我们报复整个江湖乃至整个世界的工具。我们决定把我们的邪恶传授给他，让他来毁灭整个江湖。我们盲目地坚信我们能够成功，正如我们绝对不相信在恶人谷里面还可以存在着善良一样的盲目。

我教他武功，教他狠，教他忘记害怕。我年幼时的那些懦弱那些错，我绝对不能让小鱼儿再犯。

这个孩子出奇得聪明，学什么都学得那么快。我不顾他的恐惧推他入那个装着狗的房间，只是为了让他学会你死我亡的生存。象我们这种恶人心中，是不能存在着慈悲的。所有能生存下来的只有一个，无论是人或是狗。

小鱼儿很聪明，于是，他终于明白了，于是，生存下来的总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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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我们的教导下，结果却是现在很多人都知道的。

其实，即使那个叫小鱼儿的孩子不知道真相，对我们而言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当我杀死了那只猛虎，看见坐在门楣上吃着苹果的孩子说出那么一段话来时，我就应该知道了结局。

其实也许从那里起，从心里的最深处，我有些害怕这个孩子，无论这个孩子有多么可爱。

可是，终于渐渐地对这个孩子有了感情。我永远不会知道，连移花宫主那么冷酷的女人，都会对完全是复仇工具的花无缺产生感情，何况我们？

于是，这个孩子无法无天地在恶人谷胡闹，却被我们纵容了。直到我们无法忍受的那一天，我们才把他送出了恶人谷。

十多年的朝夕相处，那些日子，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里面，因为共同的目标，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日子因为单纯而快乐。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小鱼儿走了后。恶人谷不再鸡飞狗跳了，也不再热闹得有生命气息了，一种叫做寂寞的东西缓缓地滑过我们五个恶人的心。一个孩子真的这么重要么？我不知道。

很快的，这种寂寞的日子也消失了。万春流带着本来根本不能称为人的燕南天走了。我们的盲目被撕开了。在恶人谷中，依旧有我们所有的人都想毁灭的善良。那么江小鱼呢？

怕燕南天来报复，于是我们不得不离开恶人谷!

我没有回头，虽然李大嘴、哈哈儿、阴九幽都恋恋不舍，频频回顾，虽然屠娇娇的眼睛中已经有泪，我依然没有回头。我是杜杀，血手杜杀，虽然已经少了一只手，但是，依然是十大恶人之首。我没有回头的权利，无论我多么渴望最后看一眼恶人谷。我有预感，我回不来了。但是，这只能藏在我的心中，而不能对任何人说。因为我是血手杜杀，不能如个女人一样多愁感感。

重出江湖的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再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打打杀杀么？我已经年纪大了。

江湖的日子少不了钱，所以，我们想起我们入恶人谷的时候，托付给欧阳兄弟的那一笔钱。那一笔钱，足够我们在今后的江湖岁月里吃喝不愁。所以，我们要拿回它。

我们毕竟是十大恶人，我们毕竟有许多可以让任何人说话的法子，甚至是包括我们一样的十大恶人。欧阳兄弟终于吐露了真情。他画的那一张藏宝图，每个人都伸出了手。只有我。因为，除了杀了，我很少伸出了我的手。最后，那张图交给了我。这其中无关武功的高低。而在于公正。

我成为十大恶人之首无关乎武功高低，而在于我是个很公正的人。虽然，我是个恶人，但是，公正却是无关乎善恶的。

我们考虑过魏无牙的可怕，我们也考虑过过欧阳兄弟的陷害，所以，我们陷害了小鱼儿。

如果有别的可能，也许我们都不会这样做，但是，为了取回我们的钱，我们都已经不择手段了。何况，燕南天已经痊愈，那么小鱼儿知道身世后，必然会找我们报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我们都是恶人中的恶人。所以，我们没有做错。这种话我们都没有说，可是我们同时这样想，却同样无法安慰。

经历了许多风险后，江小鱼终于没事。而燕南天终于出现了。又到了我们开始无休无尽逃亡的时候了。我看着我的断手，想起燕南天的武功，前尘旧事历历在目，而未来又是什么。逃亡，逃脱燕南天，我们能逃到几时？我还不知道，过了不久，我就永远没有未来可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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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夫人的陷害，我没有提防。这个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们之中会自相残杀。那些在“恶人谷”的日子里，也许，我不仅没有成功地把邪恶教给小鱼儿，甚至连自己的邪恶和谨慎都磨尽了。

所以，当白夫人解开衣襟，露出赤裸的身子时，我在更邪恶的女人面前竟然闭上了眼睛。

胸口一凉，一柄利刃已经刺入我的胸膛。我狂吼一声，断腕上铁钩已经挥了出去。可是，那个女人却逃脱了。我反手拔出了利刃，想再扑过去的时候，鲜血喷出，力气也随鲜血流尽。

我杀人如麻的手上又满是鲜血，不过这一次是我自己的了。

李大嘴和屠娇娇想扶住我。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在“恶人谷”中磨尽了邪恶？竟然会去扶一个将死的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我甩开了他们的手，叹息：“杜某英雄一世，想不到竟死在这淫贱无耻的妇人手里。”

屠娇娇的声音混杂了痛和恨：“杜老大，你放心，她也活不了的。”

“好，很好……”十多年了，这些日子里竟然也换来了所有人认为如我们这种恶人中根本不存在的真心，可是，如果我们这样死去，我依然遗憾，我们的无止无休的逃亡究竟是为了什么？“早知如此，我们不如死在燕南天手里了，他毕竟还是个英雄……”

我死了。所以，我不再知道我死后的故事。象我这样的人，留待后人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