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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莜面鲜香土豆新,绵羊皮袄暖周身”,这句诗中的莜面、土豆、羊皮袄就是家乡的三宝。在过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旧时代,莜面土豆一度是人们赖以生存的的救命粮,皮袄就是人们抵抗严寒的过冬衣。
其中关于莜面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相传汉武帝时期,匈奴进犯,就派大将军卫青前往讨伐,但是游牧的队伍忽东忽西,作战不定,再加上汉军的补给全靠中原征调,补给往往供不应求,于是大将军卫青就让军队驻地垦荒用作粮草,但是播种作物的收成却不如人意,这时候有位大臣莜司进献了一种作物,卫青采用后,一经播种,产量很高,解决了粮草的补给问题。这种作物的营养高,耐饥寒,经酷暑,逐渐推广,得到大面积耕种。有了这种农作物做补给,汉军战力大增,最后大获全胜。汉武帝非常高兴,亲自来到河套地区犒赏三军,封贡献此种作物的莜司为大将军,并亲自给这种谷物命名为莜麦。
莜面就是传说故事中的莜麦种子磨成的面粉。
(一)种莜麦
小时候,每到春暖花开,父亲早早开始筛选优良莜麦种子,选择颗粒饱满,没有虫害的良种,如果自家的种子不好,还要和左邻右舍换种。为了防止虫害,出苗率高些,将防虫药物和种子拌在一起,搅一搅,黄褐色的种子一下子染成了粉红色。
“立夏茫茫混种田”,大约立夏前后,开始播种。播种的时候,为了土壤肥沃,莜麦苗能茁壮成长,需要把种子和农家肥或者化肥拌在一起播撒。
那时候,父亲不会开四轮车,种田还是最原始的两头牛拉犁耕地。父亲一手扶犁,一手执鞭,吆喝着指挥牛儿,操控前进方向。犁一条约8厘米左右深的垄沟,母亲紧跟在后面将拌好的种子均匀地撒在垄沟里,直到一块地全部合垄。俩人配合默契,一上午可以种三亩左右的田。播种后,还要将犁换成磨耙,人站在上面,碎土,将种子埋起来,又平整又美观。
大约半个月左右,浅绿色的小嫩芽从土里钻出来,尖尖细细的小叶,星星点点,点缀着平整的田地,十分可爱。
等小苗长到二十厘米左右,父母就开始给莜麦田疏松土壤,去除杂草。他们每天早出晚归,扛着磨得铮明瓦亮的大锄头,来到田间地头,一人一垄,弯着腰,避开小苗,先刨土,往下铲,再拉,一锄头一锄头,缓缓地不停向前移动着。不知不觉养了一冬的手掌上磨起了清凌凌的水泡,隔几天水泡破皮,变成硬茧,可想而知有多疼。头顶上顶着火热的太阳,身上汗流浃背,不到几天就把脸儿晒得黝黑发亮。
长时间弯腰锄地的姿势最是难以承受,锄不丈许,腰疼难忍,只得停下休息片刻,捶一锤腰眼,回头看一看已经锄完的那几垄,没有杂草,齐刷刷,长势旺盛喜人,如同给田地铺上一块碧绿的地毯,十分整齐好看,不觉有了些许信心和力量,于是弯下腰继续埋头苦干。
此时的小苗叶片扁平,细窄狭长,开始出穗,渐渐长出亭亭玉立的长杆,等到长杆长到100厘米左右,顶部分出许多小穗,圆锥形状的花絮,如同一个个绿色的小铃铛,下面挂着细小的黄色小花,微风吹过,无数小铃铛随风摇曳,舞动着曼妙的身姿,一大块绿油油的莜麦田,连绵起伏,甚是迷人。
锄过以后,父母可以休息一月多,单等着雨水充足,秋天能够大获丰收。
(二)割莜麦
随着时间推移,转眼间秋天到来,碧绿的莜麦田转而变成一片金黄,莜麦成熟了。
割莜麦需要很多人齐心协力,几天内快速割完,这样可以防止早熟的莜麦粒脱落。我十岁左右就随父母割莜麦,一家人来到地头,看到黄澄澄的麦浪起起伏伏,一眼望不到边,分外开心。父亲掏出磨刀石,蘸点拿来的水,坐在地上,先磨镰刀,“蹭蹭”,这活儿讲究一个巧劲,来回几下就好,直到铮亮锋利,一人分发一把。割莜麦最费刀,一会就会变钝,中途还需要磨好几次。
开始割麦,中间安排一个割麦最快的打头阵,他要把割倒的莜麦苗每隔一步放成一堆,他两边的人割下来的莜麦就有统一放置的地方了,这样速度快,捆扎方便,后续晾晒也省事,不用搬来搬去。
割莜麦可是重体力活,全程弯腰,累到怀疑人生。挥动镰刀要万分小心,否则被锋利的镰刀割到自己的手或者腿就得不偿失了。父母手把手教我,左手抓一把莜麦杆,右手挥动镰刀,在苗底部下刀,“吃啦啦”一声,手抓住的苗儿应声被割断。把割下来的莜麦掖在左臂和左腿之间,直到再夹不住,放置在中间的小堆上,继续挥舞镰刀。
年幼的我刚开始学得异常认真,干得卖力,感觉自己如同战场上的将军,意气风发奔赴前线,一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可是没一会,手臂发麻力气用完,腰疼难忍,如同要断裂一般,双腿发软,酸疼不已,如斗败的公鸡,萎靡不振,毫无斗志,就开始在后面磨磨蹭蹭装样子,或者躺在草地上望望蓝天白云,或者趴在草地上抓蚂蚱,要不溜到干粮袋子旁,喝水吃干粮,真是惬意极了。
莜麦全部割完以后,太湿不能马上脱粒,先捆起来,一捆一捆穗朝上码成一排,让它们在田里风干。之后拉到打麦场上,平铺开,雇上四轮车,拉上“碌碡”(liù zhou),谓之“碾场”。为了莜麦粒脱干净,一般碾两次,中途翻一次。碾完以后,父母叫上左邻右舍,一大伙人开始抖麦秸,以便莜麦粒全部从麦秸上脱离。将麦秸清理出去,剩下的是麦粒和一些短叶碎屑,把它们推起来,堆在一起。这时候最渴望来点风,可以把小叶子和麦粒分离,谓之“扬场”,父亲和叔叔大爷们用木制的铲子一铲一铲将它们根据风向从一个方向高高扬起来,小叶子和碎屑轻飘飘飞走了,落在身边的就是熟得饱满的莜麦粒,黄澄澄,金灿灿,惹人喜爱。
此时,最令人心花怒放的就是地上越积越多的金黄,这里面有父母一年的辛苦,一年的汗水,一年的忙碌,一年的期盼。同时,这也是往后一年全家人的口粮,全家人的命根子。
(三)磨莜面
扬场完毕,将分离出来的干干净净的莜麦籽装袋,父亲和一伙帮忙的邻居合力把它们全部拉回家,田地里的忙碌算是告一段落,等到了农忙过去,有了空闲时间,接下来开始磨莜麦面。
磨之前,还有三道重要的工序,必不可少。首先过筛,筛掉小石子和一些叶子等杂质;第二步用清水淘洗一遍,让莜麦籽痛痛快快洗一个澡,去掉莜麦籽上的小茸毛和尘土,还可以再次过滤掉一些小石头。莜麦籽上的小茸毛若是粘到皮肤上,奇痒难耐,所以尽量不要让皮肤裸露到外面。
清洗后,沥干水分,进入第三步,炒制,支起一口大锅,文火慢炒,将水分慢慢蒸发炒干,用笤帚或者铲子不停徐徐翻动,让其均匀受热,直到色泽金黄,飘出浓浓的莜麦独特香味,就炒好了。
小时候,炒好的莜麦籽也是我们小孩子的一种零食,味道焦香,一人装上一小袋子,给周围的小朋友分食,你抓一把,我抓一把,放入嘴里,唇齿留香,是难得的美味。
炒制这一步,最为关键,一定要把握火候,火太小,炒不熟,断生;火大了,容易焦糊,磨成的面粉发黑,所以控火特别难。另外,一定要有耐心,不停翻动,避免一锅里,有的生有的熟,影响面粉口感。
炒好的莜麦籽冷却之后,就可以磨成面粉了。村里面有专门加工面粉的磨坊,那时候已经有了电磨,省时省力,付一些加工费,用不多长时间就可以加工好。过去的人们省吃俭用,不舍得去掉莜麦籽的外皮,连皮磨成粉,所以面粉颜色偏黑。不像现在,去皮磨成的粉面颜色和白面相差无几,口感虽然细腻,但是不如带皮的莜面味道香浓。
加工好的莜面就是我们小时候一年四季的主食,做成几十种可口的美食,能二十多天不重样,天天变一种花样,日子虽穷,但是过得有滋有味,那就是幸福的滋味。
(四)做莜面
莜面营养丰富,蛋白质含量高,对糖尿病患者和减肥的人来说,是最佳主食。对于从旧时代走过来的人们来说,吃惯了这种食物,感觉味道香,又耐饥。可是对于现在的小孩子来说,吃惯了白面大米,第一次吃,总说感觉有一股怪味,大多不爱吃。
莜麦不能蒸馒头或者做面包,它有自己独特的做法,“搓推擀卷花样多,蒸炒炸拌风味精”,聪明能干的主妇们通过上面诗句里不同的手法,花样翻新,制作成莜面拿糕,炒块垒,饸饹,鱼鱼,窝窝(又叫一般高),钝钝,糊糊,饺饺,插花片片,条条,丸丸,煮鱼鱼,焖鱼鱼,抿八股,山药鱼,山药饼等各具特色的风味食品。
莜麦和土豆是一对好搭档,经常一起食用,做出来的美食可以凉拌也可以热吃,再搭配各种调味料,酸辣咸甜,将莜面在汤料里滚一滚,饱蘸料汁,尝上一口,令人回味无穷。
莜麦不易消化,和面的时候最好用开水,将其浇熟,这样可以软化一些。另外即使吃得再香,也不能贪吃,吃得过量过饱,肚子会不舒服。老年人常常告诫我们,莜面吃个半饱饱,喝水喝个正好好,是很有道理的。
过去常吃莜麦,家家户户都会自己种植,自己磨面,自己制做。可是现在莜面已经不常吃了,偶尔打打牙祭,家乡的父老乡亲种植得也不多,它的产量不高,加工又费事,爱吃就买一袋现成的,特别方便。
父母搬离故乡很多年了,不曾再种过田,然而午夜梦回,我总能梦到与父母一起割莜麦或者炒莜麦的情景,甚至有时候还会梦到冬日放学回家,母亲站在灶台边,向我微微笑着,屋里白雾缭绕,弥漫着莜面那一股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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