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萧志来到陈学明家中,想约他一同去城隍庙逛庙。陈学颖也想同去,但是父亲陈衍乔不让:“姑娘家跟去做什么,明日早点起,同我去城隍庙烧香,也是有你逛的。”
萧志欲跟陈衍乔说说情,但陈衍乔厚重的声音说道:“你们早去早回。”
陈衍乔这么一说,萧志也不好开口,陈学颖只得无奈坐了下来,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斜托住腮帮说道:“我不去了,哥哥回来记得给我带蟹壳黄。”
萧志笑了笑:“你就不要指望他了,我给你带好了。”
萧志跟陈学明来到城隍庙,只见琳琅满目的货品沿街叫卖,有糖葫芦,有泥人,有裹着热气的生煎包子,也有十里飘香的鲜肉馄饨,有的摆着摊子吆喝,有的挑着担子沿街叫卖。
他们从人群中穿到巷口,看到了一个戏台,两人平日里并不太爱看戏,只是那股热闹气氛让他们不由得往前凑了上去。陈学明朝戏台仰看了一会儿,但他不太清楚台上戏子们唱得是什么,只是猜得演的是富家小姐要嫁穷书生,遭家父反对之类的故事。没过过多久,戏台下就挤满了人,陈学明担心等下出不去就叫萧志一同离开。
两人挤出人群之后又站在原地,商量着新的去处,陈学明突然拽了拽萧志,让他朝自己的手指方向看去,说道:“你看,那不是谢先生吗?”
萧志看着看,说道:“是呀......”
陈学明约着萧志过去跟谢岩打招呼,谢岩一手拿着伞,一手提着两包油纸包裹的东西,萧志问道:“先生也是来逛庙会的吧。”
谢岩被学生突然的一问,他不加思索点了下头,但又转而解释道:“不是的,只是来买点东西。”
萧志看了看谢岩手上的东西,谢岩急着回去便说道:“我得回去了,你们也不要逛太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两人点了点头,给谢岩让了道,谢岩走了几步,把东西一同换到了拎伞的手里提着,蹒跚挤进了人群中。两人朝着谢岩的背影看着,萧志对陈学明说道:“你不觉得先生今日有些奇怪吗?”
陈学明虽心里也这么觉得,但不敢妄加猜测,假装问道:“怎么奇怪了?”
萧志倒是认真了起来:“今天在文青社,他对联说了一半就匆匆忙忙让我们走。”
“或许刚好有事情吧。”陈学明说道。
萧志觉得没说服陈学明,变得更加专注:“我刚才偷偷看了先生买的东西,你猜是什么?”
“是蜡烛,白蜡烛。”萧志说:“谢先生一人独居,怎么会买这些东西。”
陈学明听着入神,萧志打断了他,萧志说道:“我们要不去谢先生家里看看。”
还没等陈学明答复,萧志拉了一下陈学明先走了,陈学明只好紧跟了上去。他们来到谢岩的家门口,可以看见窗户上人影晃动,屋里应该只有谢岩一人。两人偷偷溜到窗台下,贴着墙,踮起脚想看看里面的情况,但窗帘是拉上的,即便没有全部合上,也只是留着一条无名指那般粗细的缝,两人挤着争着从缝中偷窥。有亮光的地方自然是格外惹眼,他们仔细一看,那亮光是点燃的白烛光。
谢岩并无觉察外面的动静,他在蜡烛下倒了两杯黄酒,又从抽屉拿出一支钢笔放在酒杯前面。
谢岩看着钢笔,说道:“小胡啊,你就这么走了,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就走了,这支钢笔是你送我的,当时你还有些舍不得,说等百姓过上好日子了,你还要把它拿回去,要拿它为人民写颂歌。”
谢岩把钢笔拿起来看了又看,然后再放回了原位,继续说道:“我们江浙人常喝黄酒,你却说你只喝茶水,所以认识这么久了都没跟你喝上几杯,今日你就不要推辞,我俩喝上一杯,明日起我便学你,也滴酒不沾。”
谢岩拿起桌上的酒杯,自己先喝完,然后又拿起另外一个杯酒,把酒洒在地上。他摆好酒杯感叹道:“在我眼里,你一直只是个文弱书生,竟然如此英雄般地死去!”
谢岩转身朝窗台走来,陈学明和萧志见谢岩望朝着他们走来,生怕被发现,随即拔腿就跑,直到出了弄堂口,才停了下来。
两人边喘气边走着,陈学明问萧志:“谢先生这是在祭拜谁呢?”
萧志摇了摇头,陈学明接着说:“他说的话听不太清,到底是什么事情......”
萧志想了想也没理清楚线索,就跟陈学明说:“算了,不想了,我们还是去买蟹壳黄吧,学颖估计等着吃呢。”
就这样,两人又回庙会买蟹壳黄去了......
第二天一早,谢岩出门要赶往学校,他路过窗台时,发现地上有块比纽扣略大的金属,谢岩捡了起来,是立文学校的校徽,谢岩的直觉告诉他这校徽大概会是谁的,他把校徽收好来到学校。课堂上,他留意了一下陈学明和萧志,发现陈学明没有佩戴校徽。放学后,谢岩单独找了他,谢岩拿出校徽还给陈学明,陈学明惊讶地接过校徽,谢岩开口说道:“在我家门口捡的。”
陈学明犹犹豫豫:“昨日......先生有些古怪,就......”
谢岩想起昨天对联的事情:“你昨天的对子,写得不错。”
陈学明笑了笑,谢岩从书桌上的一叠纸中找出了陈学明写对联那张信笺纸看了看,谢岩突然说了一句:“昨日我得知消息,那些被抓的‘左联’作家都遇害了。”
陈学明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收起脸上笑容,惊问道:“什么!”
谢岩没有再说话,把纸递给陈学明准备离开,陈学明双手接过信笺纸,疑惑地看着谢岩,直到谢岩走到门口时,他喊了句:“先生!”
谢岩停了下来,回头说了句:“这人间迟早是要换的。”说完便离开了。
陈学明看着手中的那两句对联,内心说不出的五味杂陈,他把纸在桌面上铺平,拿起笔刚劲有力地写了六句话,把原先的对联变成了一首诗:横刀赴死血染霜,日月不言含旧冤。素未相识梦相见,无缘惟有读余篇。九州疮痍随处是,吾辈岂能虚华年。爆竹一声震天地,春色万绽换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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