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比太阳轻,先到达了地面,天空脸色有些暗,因为阳光还没来。
简单收拾了一下,和往常一样戴上口罩和耳机,打开网易云,照常点开那首歌,单曲循环。
路边是跳着广场舞的中年人们,路上是走着小步伐的老年人们,偶尔路过几个跑步的青年人。
四月的清晨里,空气有些清凉,倒也不负‘避暑山庄’的名号,一路跑去,倒也缓解了丝丝凉意。
绵延不断的山包围着这座城市,经过的地方有些偏远,没了城市的喧嚣和拥挤,有的只是偶尔头顶传来的鸟叫和耳边的歌。
四周的建筑都是寂静的,路的左边是少年戒毒所,而路的右边是精神卫生中心,也就是精神病院。
还没缓过冷冽冬天的树光秃秃的,稍稍有些凄凉,可等经过院门口时,几树桃花盛开着,弥补了空白。
刚想停下脚步去拍一张这份突然的春意,
"喂!小丫头!"
耳朵传来叫喊声,只当是路人交谈,继续找角度拍着,许是没有技术,所以拍得不尽人意。

"喂!小丫头,"
又是那声音,出于好奇摘下了耳机,环顾四周,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处。
可四周这么安静,路边只有穿着闪亮‘天楹’标志的清洁工人儿,半弯着腰,然后拖着扫帚向路的一头走去。
一想到昨夜看的一篇文章,又看了看四周的建筑,心抖了抖,少有的恐惧瞬间穿透胸腔。
"得快点走了,"
心里想着也就做了,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小心地把音量调低,听着歌也听着外面的声音。
"这边啊,在这!"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我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原来的呼吸频率也迅速改变,大口喘着气,口罩上都是雾气,也可能是惊吓出的汗吧,谁知道呢。
一口气跑到红绿灯旁,这才来得及拍了拍胸腔,贪婪地呼吸着。
"太吓人了,那是什么声音呢?会不会是最近睡眠不足幻听,或许是吧!"
"没想到你这么胆小,回去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有趣事呢!"
"我才没有胆小,我就是…好奇害死猫,我等会还要上课,没时间了!"
"明明还有两个小时才上课呢!借口!"
心里的小人总是出现在这种场合,你说它出现就出现吧,可每次都会被牵着鼻子走。
蹲下紧了紧鞋带,摘了耳机揣在兜里,将手机打开到拨号界面,紧紧握在手里,然后原路返回。
还是很安静,只能听见风声,‘呲’地一声,我迅速转头,‘呼——’地舒了口气,原是一辆车飞快行驶过身旁。
碍于好奇心,我还是继续走,
等走到那几树桃花下,还是没有任何奇怪的声响。
美好的一切总能消除人在任何状况下的恐惧和害怕,桃花也是。
那花瓣捧着花蕊向路人展示着春的模样,桃花真美,虽然我不喜欢。
"丫头,你又来啦,我在这!"
那个声音,是那个声音,我有些掩不住恐惧了,刚要转身。
"丫头,别走啊!"
我这才听清声音的源头,正是这几树桃花遮住了视线,忐忑地低下头,看向深处。
近视的缘故,只看见围栏上泛白的油漆已经生了锈,而围栏旁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佝偻着后背,紧紧抓着栏杆望着我。
我悄悄舒了一口气,心想着
"还好是人"
其实我也不胆小,就是四周太安静而已。
我也看着那女人,顺带看了看围栏里面,虽然经过这么多次,但从没有仔细看过里面的景。
简单的漆把楼层染的发白,只有墙壁上的银白色‘精神卫生中心’闪着亮光,楼旁种了很多不知名的小树,也可能是小花吧,还没长出来,有些萧条。
"小丫头,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忽然微弱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目光,看向那女人,说实话,我有些怕。
可又听见她声音里的露出的祈求,我又有些不忍离开。
"嗯,好。"
我坐在桃树下,静静地听着,就权当寻一处安逸去找人聊天吧,毕竟最近有些忙的累了。
"小丫头,我看你天天经过这里,跑的不累吗?"
"累,"
"那你怎么还跑?"
"很舒服,很放松。"
"你家在哪呀!"
"离这很远,具体我也不清楚,我也才回来不久。"
我不敢跟一个陌生人聊得太放松,尤其还是个精神病人,但也没有欺骗她,我是今年疫情才有机会在新家待这么久。
我不善也不喜聊天,和朋友也好,亲人也罢,更何况陌生的精神病人。
许是我的戒备太过明显,那女人放弃了和我对话的形式,改了战线,开始自言自语。
"外面的桃花真美,可它们就是进不来,就算栏杆都触不到,可我也出不去,摸不到它们。"
我觉得有些好笑,我竟然在认真地听着一个精神病人说话。
出于礼貌,我还是跟那个女人招了招手,微笑着说道,
"我有事得走了,阿姨再见!"
她看着我,点了点头。
其实不论她回答与否,我都得走了,就是没有事情,可也不会无聊到听一个精神病人说话。
回了家,依旧是上课写作业,然后一直到太阳都回了家我才得以出来。
喜欢生活千篇一律,可又盼着偶有一些小意外,我可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
路过精神病院,看着那几树桃花,早上那女人的话响起在耳边,忽然又想起了几年前看的《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好像有点好奇他们的世界了。
经过了一圈,两圈,那女人没有再出现在我眼前。
"再跑最后一圈就回家吧!"
我不得不承认这丝想见到那女人的强烈愿望。
所有意外和惊喜都是出现得猝不及防,尤其是当你即将告别的时候。
我刻意放缓了经过那几树桃花的的步伐,连着耳机声音也小了。
"丫头,又见到你了。"
我有些惊喜,因为快要与最后一朵长偏了轨迹的桃花擦肩而过了。
"阿姨,又见面了。"
我转身走到坐的地方,然后打了招呼坐了下来。
"春天都已经到了,院子里的花还没有开。"
那女人指着院里的光秃秃的一片对我说道。
"嗯,可能是还没到时节吧!"
这一次我认真地回答,没有一丝戒备,毕竟花开与否都与我无关。
"山上的花开了吗?外面风大吗?"
"还没有开,光秃秃的,风不大刚刚好。"
"那外面人多吗?有人来这里看桃花吗?"
"这会都回家了,没人看桃花。"

我忽然失去了对话的兴趣,这些问题可真无聊,风大不大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人多人少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是都在做自己的事,互不打扰。
我正想着,忽然传来小小的抽泣声。
那女人竟哭了,我有些慌乱无措,尚且正常人我都知道怎么安慰,可一个精神病人我该怎么办?
我就尴尬地坐着,心里各种想法争先恐后。
"你别担心,我就是有些难过"
她竟又安慰我,我有些震惊地看着她。确定这女人是精神病人吗?我有些怀疑。
她可能以为我是疑惑,接着又说,
"我难过是因为没人看桃花。"
等听完她的话我的疑虑就消失地一干二净了,但凡是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没人看桃花难过,再说了城市的道路两旁都是桃花,何须跑的这么远。
我忽然觉得自己也精神不正常了,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许是需要睡一觉了。
天色渐晚,路灯都亮了起来,我跟那女人道别,然后回了家。
最近足够痴狂了,竟把一个精神病人的话放在心上。原是回家路上,耳边是那女人的话,眼前是那些路人的目光,而手边触摸着风的形状。
摇了摇头,真是傻了,还是回去睡一觉吧。
第二日,第三日连连下雨,也就没去跑步,也没经过那个院子,也就没再见过那个女人。
第四日,终于守得天明,雨后的空气里夹着丝缕泥土味,隐约还混着人家做饭的风烟气味,有些呛人但却很好闻。
经过那个院子,下意识地往里面看了看,而几个人拉着一个女人往里面去,有点好奇,但只是一点,拂了那副画面,继续走向前去。
再一次放缓了步伐,为了避免被人看到这副傻模样,蹲下来系了系紧的不能再紧的鞋带,余光看向栏杆,空无一人。
心里有些失落,可能是有些想听别人说话了,我也这样安慰自己。
又过了好几天,我才见到了那个女人,而这一次我看清楚了她的样子。
她的眉眼很柔和,看得让你很舒服,如果不是在这里遇见,你一定会以为她是哪家有气质的贵妇人。
她的眉毛不粗,但有些长,而眼角的皱纹有些厚重,压得眼睛有些窄,我猜想她年轻时一定很美。
嘴角有浅浅的梨窝,嘴唇有些干瘪,却也掩盖不了她美丽的唇形,她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我看着她的同时她也看着我,看着看着忽然发现她眼角湿润,闪着光,我有点慌神,她也用手擦了擦眼角。
"风有些大,蛰得眼角有些疼。"
"嗯,确实有些大。"
我竟不自主地替她掩饰着。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
我已经不想戒备了,而且是跟一个精神病人。
"那应该跟她一样大吧,如果有一天见到她,请你替我告诉她‘我没有离开她’,好吗?"
我有些动容,也有些莫名其妙。她是谁?我怎么会认识她?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你。"
她忽然朝我笑了,我有些吃惊,不止是她的话还有她的微笑。
就像三月的春风,轻柔又温暖地拂过脸颊。
后来我离开了,也再没有见过那个女人。
偶然有一天经过精神病院时听见两个护工在一起聊天,本无心去偷听别人讲话,可她们话里的那个病人让我不自主地停了下来。
"我的那个病人真的是有病啊,整天不好好吃饭,还得让我抽时间去喂,我都没有时间回家给孩子做饭!"
"你这算轻松的了,我的那个病人真的是让人无语,整天不睡觉不说还经常偷溜到栏杆边坐着,就那边桃花开的那里,谁知道会不会溜出去祸害路人呢,真的是醉了,还得一直盯着。"
"不过现在好了,她已经被家人带走了,我终于轻松了一些。"
"好羡慕你啊,我还得煎熬着,不过为了钱咱还得坚持。"
"没事,一起坚持吧,有事你喊我,我来帮你。"
"你真好,谢谢你啊!"
"跟我还客气,走吧,他们应该起来了,得去打扫房间了。"
那两个护工离开,我还站在原地,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我再没有继续跑,而是坐在树下想着那些话。
"她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开心的吧,可以看到外面的花,还有风。"
"可那个她是谁呢,她是在等她吗?"
"她经历了什么呢?"
"我觉得她不是精神病人。"
最后我也离开那里了。
关于她的故事谁都不知道,也许有人知道,但全当是一个精神病人的疯言疯语。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话,竟会让我有些心酸,那些藏着多少相思和苦痛的话语都成了精神病人的话,不能当真,不被放在心上,也不被理解。
可她是精神病人啊,又怎么去把她的话当真呢?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有同情心的人,只缺伸出手去拉他们一把的人,或者是伸出手抱抱他们的人。
谁都没有错,只是恰好你在里面,我在外面,我只是经过了你的身旁。
•岁月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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