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十送母亲(之二)

作者: 高德华 | 来源:发表于2019-05-13 08:45 被阅读71次

送别母亲(之二)

――母亲临终的一夜

1月14日,农历冬月二十六,雨。

早晨,我跟母亲洗过口(她不能动手用牙刷洗,我想出用消毒口罩为她洗口的办法,所以,尽管她病倒这么长时间,也不口臭),喂了一小瓷杯粥(相当于口下一小汤碗),喂过药。这一天,除下午嫂嫂喂了小半杯肉汤外,基本上没吃什么,药也不吃了。昨天母亲还吃了点稀饭、豆腐花、麦片、肉汤,今天突然断饮,我心想她可能是支持不住了。因为自我母亲中风以后,我的姊妹五人尽管都悉心照料,但只有我一天也没有离开过母亲,所以对她的细微变化观察得很清楚,前天仅离开两天的大姐从县城里回来,我就问她,你看妈有何变化,她说没有;我又问在家的弟弟,你看妈有何变化,他也说没有。我说,我看出妈的变化来了,这两天她的眼睛生了。那么,今天一天基本未吃,再加上药也不吃,这明显的变化,我就更清楚了。晚饭后,我在电话里,把母亲一天的变化情况告诉了前天到厂里上班的哥哥(原来都以为母亲可以熬过春节的,厂里一直趋哥哥去做事),叫他明早赶回,说妈可能在这一二两天就会过世。真的没想到,就在这一夜,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她老人家走得十分的明白、安祥,我见证和记录了母亲走的这一夜,而且有一些事情,似乎是于暝暝中的安排。

晚饭后约七点多,大姐夫问母亲:“你欠不欠德云?”。她说“不欠,百事要钱买,他要上班”(“欠”为浠水方言,是“想”的意思)。她其实很欠,但是她怕说欠后,我们要把哥叫回,耽误哥的上班时间。

大姐夫又问她:“欠不欠吃么事?”她说:“百事不欠,该吃的吃了。”她还说她要回去了,我当时心里一惊,她是不是说自己要死了,几个小时后,知道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大姐夫和我家就在一个垸里,大姐回去睡觉时,我叫弟弟送她。因为弟弟跟我争着要守夜,我不要他守,以此把他支出去,弟弟一出门,我就把门插上了。也许是天意,他的瞌睡多,如果他守夜,妈临终时,他不一定发现得了。

弟弟走后,剩下我跟母亲两人。我就坐在母亲的床头,跟她搭嘴儿。我说:“妈,今夜我陪你睡,跟你守夜”。她说:“不守,我死不了。”我说:“死不了就好,我们都怕你死了,你好起来了,我就在家料理你,陪你到外面去转”。她说:“你要找点事做。”她以为我这一年在家陪她,是失去了工作,是没有事做,没有工资。其实我跟她讲过,我仍然有工作,有工资,但她改变不了最初的想法。在她死在眼晴皮的时候,还为我担心,每每想到此,我的心里就隐隐作痛。见母亲睡着后,我陪坐了一会儿,就在她的身旁睡下了。

深夜11点许,我听母亲粗气短促,我迅速起来把衣服穿好,跟她喂水,喂了半杯开水。之后,又跟她搭嘴儿。我跟她说:“大舅、细舅来看你,我一个给了一百元钱。”她爱两个舅舅,过去几乎每次来我都给点钱,我告诉她,是想让她高兴。她问:“两个舅是么时候来的?”我说:“就是几天前来看你的那次。”这时,她说话已经非常吃力,声音极微弱,我就少跟她说。过了一会儿后,她主动问我:“小明呢,走没?”白天妻子逗她,说自己要走,要去上班,她还记得这事。我说,“没走,她跟你说着玩的,她只是话少,不说乖话,她是爱你的。这一屋人都爱你。”母亲听了这话后,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我为她拭去了泪水。

半夜,母亲喘气更急促,我用开水调了半包豆腐花,加点盐(怕她今天没吃东西而脱水),在煤气上加热,成豆腐脑状后喂她,她喝了两口后,又问“莲花呢?”我说“回去睡了。”她听后半天没张口,我说“妈,你再喝点。”她又喝了两小匙就不再张嘴了,她已无力张口吃了,但还是用很微弱地声音说了两遍:“你吃点,你吃点”。这是她说的客套话,也是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所说的、我所能听懂的倒数的第二句话。

快到凌晨1点,我又喂了两小匙水,她就不喝了。我知道她不行了,我双泪长流地哭着说:“妈,你为我们操劳一生,我们都感谢你,托你的福,姊妹五人里外都好。”她听后,嘴动了几下,我听不清。尽管我过去没经验,但我估计她就要走了,我赶紧去把弟弟叫起来。返回后,我又说:“妈,这一家托你的福,大家都好。你跟伯两个做个人家,做得好,你勤扒苦做,人家把你做起来了,垸里人都说好,伯死了二十多年,垸里人还都念他。你也一样,个个尊敬你。你为我们吃了苦,我们都感谢你,都爱你,你要走就放心地走吧!我们永远会记着你。”她听了我的话,又说了两下,我听不清。

凌晨1:25,我又问母亲:“妈,你有哪儿不好?你说”。她说了一个字:“好”。尽管声音很微弱,但说得很清楚。这是她生命中说的最后一个字,她用一个“好”字作结,给我们后辈多少宽慰。

约1:30我叫嫂嫂、妻子起床,弟弟把大姐和弟媳也叫来了。她们都来到母亲的床前,我叫她们把妈的尿不湿换下来。我说,妈这一生爱干净,要让她干净地走。(也许是天意,晚饭前我叫大姐和嫂子为母亲抹了个澡,跟她换了一件干净的秋衫。)

约1:45。姐把母亲的左手拉着,我上床把母亲的右手拉着,我们都呼唤着妈妈,希望她能等着她的长子、我的哥哥天亮从县里回来。我哭着说:“妈,你一定要等哥回来啊,他一直料理你,就这两天不在家,他是你的好儿子,你不等他回来他一生都难得想啊!”可是,妈妈等不住了,尽管我们千呼万唤,也没有把她留住,凌晨2:00,我的母亲很安祥地落气了,走完了她的89岁的人生旅程。2007-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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