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节日
适逢母亲节,谨以16年前旧作,作为迟到的礼物,献给天底下所有的母亲和远离父母的游子。
二十多年了,竟不知道母亲的生日在哪天。只知道不常在家的我,归家的时刻,便是母亲的节日。因为那时她最高兴也最快乐。每到我该回而未归的日子,母亲就会忧虑地跟家人邻居絮唠起我这个“忘本”的儿子来,说我是飞上了天的风筝,越飞越高了,越飞越远了。
母亲言下之意是为了告诉别人,她的儿子并非真的忘了本,只是太忙了,无暇归家而已。言语里是难以掩抑的自豪和骄傲,爱子之情溢于言表。的确,自我十二岁那年离家求学,至今整八年矣,唯寒暑假日可与母亲小聚一番,平日里则常如蜻蜓点水般在家稍稍驻足,便又离去了。带给母亲的仅仅是片刻的欢愉和紧张的忙碌,留给母亲的是那日趋高大起来的背影和那永无休止的思念和牵挂。
每每离去之时,总觉着有无限的言语要向母亲诉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谈些什么。于是,每到此刻,就只剩下了那句多年未变的枯燥又单调的话语:“妈,我走了。”母亲也经年未变的轻叹一声,说出的仍是那句多年未变、不愿说出口而又不得不说的话语:“去吧!大了,留不住了。出外要当心。”母亲淡淡的语气,平静的神态,像是说树上落了一片叶子一样。
离别不是永远,背影也不再稚小。惟有那条连接我和母亲的路,却如系在风筝上的线,一头永远地捏在母亲手中,那一头也永远地栓在我的心头。母亲是游子精神上的故乡。就像冬天的鸟儿怀念远方的树巢,母亲的音容笑貌是我流浪生涯中最柔韧的寄托。于是,某个离家在外的深秋,就着枯黄的日光灯,我在稿纸上堆砌了《回家的那条路》——
心像一只不归候鸟/栖在落光了树叶的枝头/它的每一声啼叫/都充满了浓浓的乡愁。/我每一次归家/都要走过那条路。/那条路上刻满了童年趣事。/我从那里走向成熟。/每次踏上那条路/心都激动得要跳出口。/面对风烟俱寂的天空/我一次又一次的欢叫狂吼。/在那小路的尽头/满含期待的我的父母在等候/回家的那条路上/铺满了思念和祝福。
时间的单轨运行并不是那么白白地过去了,在它所过之处都给我们留下了深深的痕印。在这二十多年间,一切都有了怎样的沧桑巨变啊。曾经年轻的已经显得不再那么年轻,曾经幼小的也已经不再那么幼小无知。
熠熠的星光里,是母亲斑白的鬓发在闪烁;灼灼的脸庞上,是母亲轻轻抚过的手指;斑斓多彩的电视荧屏上,是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举着乳白色的听筒,稚气地跟她心灵彼岸的母亲在谈话。
“妈妈,祝你生日快乐!”小女孩稚气的童音,清脆地击打我的耳膜上,如鼓如潮,层层回荡。似乎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声音,在我心间在我耳畔,轻轻荡漾,涟漪起伏。
我悄悄回过头去,母亲正神色凝重地盯着荧屏上那个幼稚但却懂事的小女孩。我分明还看到母亲的嘴角在轻轻地触动着,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她终于喃喃问道:“明天你就走么?”
“是的。”我轻轻地微应道。
母亲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好象在做着一个甜美的梦,突然让一束阳光刺醒了,既有梦中的甜美,又有醒来的遗憾。她又感慨很深似的说:“后天是我的生日哪!记住吧。多少年了……”
我的心震颤起来,剧烈地震颤起来。
金圣叹先生曾将“雪夜围炉读禁书”视为人生至大幸福。而现在,在这个独属于母亲自己的节日里,和母亲静坐片刻,倾听半刻母亲的絮唠,也不失为人生的一大乐事、母亲精神上的一大享受。
可是,明天我就要走了,后天才是母亲的生日。
母亲手中的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了。我每跨出一步天涯,就要深深地拉紧一丝母亲手中那根思念和牵挂的线。于是,无论我流浪的足音弹向何方,却怎么也无法走出母亲的牵挂。
母亲的思念就想随我飘飞的风筝,我飞得越高越远,母亲的牵挂就越迫切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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