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州纪事(17):疯阿姨

疯阿姨是我的一个亲戚，别人都说她“疯”，说她的病是从她的第一个男人那里得来了。听说她的第一个男人是个好逸恶劳的赌徒，疯阿姨没少挨他的打，那病就是那时候留下的，那是段失败而短暂的婚姻。

他们还有个儿子，可再婚后的疯阿姨并没有如愿嫁给“富人”，她的男人只是个打工仔，当时也正闹离婚，疯阿姨在一个小卖部当销售员的时候认识了他，他姓莫，她便莫哥莫哥的叫“mò guō”，旁人听了还打趣地说“莫锅莫灶怎么过日子”，那些年他们的日子真不如意，婚后，疯阿姨随男人去了边疆，那时听说边疆还不太平，但幸而他们很少出厂房，在那里生活了几年，他们的儿子平安出生了，孩子一岁时，就被疯阿姨带回，寄宿在男方的姐姐家，听说在疯阿姨眼里，莫哥的姐姐也是疯子，她的儿子寄住在那里几年后，便不认识自己的亲爸妈，而管姑姑和姑父叫爸妈，当然也学了一身恶习，所以每每谈及此人，疯阿姨总叫她“瞎眼的嬢嬢(niāngniāng)”。

孩子四岁那年，疯阿姨回来了，首先接回了自己的儿子，那孩子很怕生，来到城市后，孩子一直不说话，直到被满大街的车震慑住，说了一句话“好多车啊”，疯阿姨才转悲为喜，高兴地喜不自胜，终于知道儿子是正常的，之后开始了和儿子一起生活的日子，那些年，孩子话还说不真，把苹果说成qíngguǒ，把妹妹说成lèilei，疯阿姨也没个纠正，只要她的孩子被夸奖，她就开心，被训责，她就懊恼，所以没人再说孩子的不是。

生活还算宁静，只是疯阿姨的前夫时不时纠缠着她，并让他俩的孩子来讨钱，疯阿姨实在没钱，自从她的孩子被判给前夫后，她只给了一两年的生活费就碍于生活所迫，断了这抚养费。听说那孩子三番四次来疯阿姨家闹事，几次争吵后，疯阿姨也不再给好脸色，那孩子也干出荒唐事，把大便涂满了疯阿姨家的防盗门，他们便彻底决裂了。后来听说他在社会上混，不知是谁带的话，他竟要打疯阿姨，疯阿姨第一次向警察求助，直到再后来，听说他被一个河南的家庭收养，疯阿姨才算躲过这一劫。她一直认为，她为了这个新家遭了太多罪，所以她也不让她现在的男人和自己的女儿通信，她像捉奸一样提防着这两人，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急着闹离婚，并坚信自己还能嫁给“富人”。

疯阿姨一生都在做着“嫁富人”的梦，这是她变疯的原因，她要离婚，在她看来，阻碍她离婚的人就等同于阻碍她致富的人，所以她埋怨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总认为家和万事兴，她的母亲没给她一个好的基础；她更埋怨自己老公的不争气，没让她在和别人攀比时赢得万众瞩目的目光；她也埋怨她的兄弟姊妹没有在离婚的时候，和她现在相同的立场上；她更埋怨自己儿子的不争气，比不过别人家的孩子，诸事尔尔。

这些年，不知警察去了疯阿姨家多少次，每次都是疯阿姨报的警，每次都是年关收账而不得的时候，她告诉警察家里要出人命，然而只是家里的内讧。疯阿姨在儿子心里早早种下一个坏根“他的父亲是让他们母子过苦日子的不称职的人”，一切的家庭战都是以这个为导火绳，最后警察都认定疯阿姨的“疯”，她的姊妹也很少和她同席而坐，近日，她的母亲病重得厉害，她还一边说说笑笑，好不伤感，只有在大家都悲伤的时候，她才会不甘人后的悲伤起来。你说她有病吧，又和常人无异，你说她没病吧，却又有把一家弄得鸡犬不宁的疯病。

现在她的儿子去读大学，几近求死，认为自己活在一个不幸的家庭，她也年近半百，仍想着离婚，嫁给富人。现在她是自由的，不用为孩子再操心，我不知她这梦要做到几时。我更愿意相信她没有病，她只是不满足于高出自己能力范围去创造的生活，要是她真有病，那我们每一个人多多少少也有过这病，只是她的病竟成了绝症。

附:

①嬢嬢，四川方言，姑姑，阿姨，姨妈之类都可称为嬢嬢。据说是古时的一著名人物，是谁记不得了，这人家里父母都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世了，而他父亲的妹妹以不能结婚为代价，很辛苦的把他养大成材，因此叫其为娘娘。据说姑娘，姑妈一说也是出于此，当然，现在姑娘一词的意思以有些变化了。

②哥，方言发音guō。

注:《阆州纪事》一书为散文随笔集子，专注写小人物的故事，自说自话，大多以文中“我”的视角展开叙述，详情请转至《阆州纪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