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血来潮,想要彻底收拾一下屋子,打开电脑放首欢快的歌曲。和着歌曲边整理边哼唱,整理完摆放不周的物品,把所有换下的衣物按颜色大致分好类,扔进洗衣机。在轻快的节奏中,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床单从抽离,可能有力过猛,把床垫都掀了起来,在床垫回落的时候,煽动空气吹出一张黄色布条。
瞬间如触电一般,那是西南民间做法事驱邪用的符。
父亲离开一年两个月了。
三年前,大学还没毕业,躺在床上午休的时候,收到弟弟打来的电话,说父亲发生意外,摔断了颈椎,正躺在医院里抢救,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是可能后半生就要在轮椅上中度过了。那一刻,人生第一次感受到那句不幸中的万幸的台词,竟戏剧般的发生在最亲的人身上,好似吃了放大一万倍的哑巴亏。在我的映象中,父亲连感冒都极少发生。怎么也想象不出,他的余生将要依仗轮椅到老的情形。
在这之前两个月,返校前,与父亲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辩,我说他活得太刻板,他说我太过傲气,不够实在。绝然不同的人生观,争论演变成争吵,谁也认输。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父亲对我要求很严格,有点什么小成就,他的反应就是,没什么了不起,不要骄傲。
就这样带着些许的不服气和急于证明自己的冲劲结束了最后的假期。
命运的安排毫不留情,但有时也会稍作偏袒。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父亲的恢复情况超出了医生的意料,他的后半生可以没有轮椅,如果恢复的再好一点,生活可以自理。对比当初的情况,这样的答案已经算是惊喜了。
我这才敢询问父亲,问他同不同意我要去东北工作。父亲干脆的回答,让我读不出半点无奈和犹豫。
看着父亲不知高低的步伐,举手投足如负千金的动作。他的干脆倒是是对我一种残忍,心里其实希望他能自私一点,告诉我说,东北太远了,回家不方便。
在后来一年里,从母亲的通话中得知,父亲在不断刷新所有人预期。他甚至都可以自己做一些简单的饭菜,这样一天天的好转,就像小孩子会叫爸爸妈妈那样令人欣喜。
可是,父亲的命运似乎是按照股票的曲线来设计的。那一年春节前,父亲的病情突然急转,之前的一路看好说没有就没有,大家都没有太在意,都一致认为是天气变冷了,体质下降,也可能康复训练太过激烈,天气变暖就会好转起来。
终于,再美好的期望都敌不过现实的疼痛。父亲没有坐上轮椅,却又躺回了病床。
看着地上的黄色布条,这几年关于父亲的沉痛回忆,如电影一般在脑海里不断闪现。我关掉音乐,捡起那张黄符。压在床垫下一年多,上面看不懂的字或是图案依旧如初,当时祭师几笔挥就后叮嘱我的情形历历在目。
在西南边陲的大山里,葬礼上的习俗依旧古老而繁杂。我虽然土生土长在那里,也见过很多,但落在自己身上时,就安全不知道怎么应对。葬礼持续将近一个星期,每天晚上都会有很多人来,行各种各样的礼,女的要哭丧,男的要唱孝歌。现场的氛围时而悲伤时而热闹。用悲伤缅怀,用热闹欢送。
来来往往的人群,让我生活过20几年的屋子里外拥挤不堪。像这样的情形,在记忆中就是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在人群中不知所为,父亲会时不时过来告诉我给客人端茶倒水。一模一样的场景,在很多瞬间,我仿佛能感觉到父亲就在人群中的某个角落,仿佛他要来催促的问我水烧开了没有,怎么还给人家倒上。感觉是那样真实,连想要顶嘴反驳几句的冲动都那样真实,直到扭头看到他嘴角略带微笑的遗像。才恍惚意识到,与父亲的距离不再只是云南与东北间的千山万水。而那样的微笑,更是早就诀别了。
最后一次还能称得上是笑的笑,就是那年年初重新住回医院时,他安慰看上去比自己严重的病友的家属,勉强传递一丝乐观。而那时,他完全不会想到几天之后命运将要对他的人生做一个最终的宣判。更想不到,命运在无情地困住他的手脚的同时还暗藏了个魔鬼。
检查的结果是癌症晚期。
那几天,母亲走出病房就痛哭,走回病房前就练习一下“若无其事”。所有的人和医生一起演了几天后,找个“长期卧床导致骨质流失严重,回家补钙、多晒太阳就会慢慢好起来”的理由办理出院。
就这样了?
就这样结束了。三年一晃而过,每当自己取得点小成就,第一反应竟是觉得又多了一点三年前那场争论的资本。紧接而来的就是一阵悲凉,原来从小到大,父亲都是我想打败却从未打败的人。甚至在梦里,都是想要战胜的对手,以为自己有点实力将要出手时,发现对手已是陪伴野草枯荣的坟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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