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如昨
日暮黄昏,残阳如血……
沙场上,狂风肆虐!战旗上沾满了鲜血,冲杀过后,早已残破不堪,只有那只狼首,愈加狰狞……
“将军!援军什么时候到?!我们只剩三百人了!”帐下副将百里澈怒道。
古玉卿在马上回身望去,入眼处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古玉卿颤抖着仅存的右臂,缓缓回身,只见他手中长枪一挥,怒目圆睁,“大丈夫当战死沙场!以马革裹尸还!柔然人侵我疆土、杀我族人!该当何罪!!”
百里澈早已怒发冲冠,手中大旗一挥:“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杀——!”
那三百军士,血红着双眼,冲向敌阵!
征战沙场……
金殿上,众大臣推杯换盏,舞女水袖轻摇,好一片歌舞升平。
却见皇上站起身来,摆了摆手,金殿里霎时间落针可闻!
“此次击退柔然,虎威将军古玉卿当居首功,朕封你为兵马大元帅,统领三军!此外,镇南王萧文代朕督军,提为兵部侍郎!另,若文公主年方二八,才貌双全,朕招古将军为当朝驸马,来日完婚,可好?”
古玉卿、萧文站起身来:“臣领旨谢恩!”
皇上放声大笑:“好!好!好!”正要落座,却见萧文跪地而古玉卿并未单膝点地谢恩,只是单手抱胸施礼,因道:“武威将军是有话要说?”
“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此次出征,同镇南王萧文约定:未时若回则按兵不动,未时未归则带兵相救!我等冲锋陷阵,帐下五万将士只剩三百!未时已过,却不见镇南王率兵前来,请圣上治罪!”
“此事朕已知晓,日后再议如何?今日将军凯旋还朝,当一醉方休……”
“圣上!副将百里澈身受重伤,危在旦夕,请皇上明察!”
“古玉卿!放肆!”
“圣上,臣还有一事!若文公主才貌双全、天生丽质,又有国师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而臣乃一介武夫,恐有负于公主,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敢抗旨?!来人……”皇上将手中酒樽砸向古玉卿!
“父皇……”皇上正要叫人拿住古玉卿,只听得一声娇呼,后殿转过一人,“父皇,将军不胜酒力,还请父皇莫要怪罪,待儿臣……”
“若文……你……”
“父皇……”若文公主微微欠身,轻声道。
却见皇上大手一挥:“好你个古玉卿!即日起,罢为平西将军,不日出征御敌!不夺失地不得还京!”言毕,拂袖而去。
众大臣见此,纷纷离席,萧文双眼微眯,也转身离去!少时,大殿只剩古玉卿、若文二人。
“谢公主!”古玉卿冲若文一抱拳,正待转身离去,若文道:“将军明日是否得闲?我自登门一叙……”
“公主请便……”言毕转身离去。
看着古玉卿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若文脸上两滴清泪滑落,滴在金殿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谢公主!……公主请便……”古玉卿的话像雷点砸在若文心口。
一剑天涯七年了,当年自己贪玩,微服出宫,路遇劫匪,他从天而降,救了自己,也因此失去左臂。那一袭青衣,却留在了心间。
此后五年间,她下令遍寻天下,只为见他一面,奈何自那以后他音信全无。
五年前,她再次微服出巡,路遇一队骠骑,从百姓口中得知是前线告捷,将军得胜还京,她远远望见马上那人单手持枪,而左臂竟随风摇晃,一瞬间,多年前少年的身影浮现!居然是他!
此后五年间,只要边疆战事一起,她便不顾父皇反对,微服出巡,跟着他的大军,出了京城,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又欢喜又忧虑地拨转马头回宫。一听到他班师回朝,就伴作百姓,夹道相迎。
待他出征之后一直提心吊胆,不停向父皇打听前线战事,若打了胜仗,便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又躲过一死,忧的是又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若是战事失利,便只剩下满心焦虑,茶不思饭不想。为了能配得上他,在国师门前跪了三天,让国师教授自己……
如今七年过去了,他早已褪去稚气,成为名震天下的虎威将军,她求得父皇赐婚将他招为驸马,却不想父皇以他身体残缺不全为由拒绝,直到她以死相逼,才让步招他为驸马,却换来“谢公主!……公主请便……”
……
翌日
古玉卿从军营回府,刚转过回廊,就听到花园中传来笑声。古玉卿心生疑虑:母亲今日为何如此开心?
急急走上前去,正待询问,却见若文起身,施礼道:“将军军务缠身,不日即将远征,恐家中冷清,特此过来一坐……”
古玉卿微施一礼,同母亲说了几句,就要离开,却被母亲呵住:“怎么?当了元帅,就不把老身和公主放心上了?你出征这些时日,若不是公主屈身作陪,我早已见了阎王!公主今日来府上,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急着上哪里去?你去叫下人准备家宴!留公主用膳!”又回头对若文道:“公主啊,今晚陪陪我这老婆子,如何?”
“若文遵命……”
是夜,半空一弯残月伴着零零散散的几颗星,少时,被云遮了去,朦朦胧胧的。不知何时,一阵冷风袭来,檐下的灯忽明忽暗。夜风中,几道黑影飞身跃上屋顶,消失在夜色中……
“公主,在将军府上,莫要拘礼,至于古玉卿,莫要管他,你几时有空便几时过来。他一出征,偌大的将军府,就剩老身一人,委实冷清……”
“若文以后便天天来府上看您!”若文看了默不作声的古玉卿一眼,握着古母的手,轻声道。
正在此时,只见古玉卿右臂一挥,一道银光闪过,只听得“仓啷啷……”一声!
半空落下一柄飞刀!
“啊!”若文惊叫一声,转身护住古母,往后堂冲去!
古玉卿飞身上前,抽出佩剑,大喝一声:“鼠辈!受死!”说着便冲到庭院中!
只见一道黑影从屋顶滚落而下,紧接着又是几道黑影落地!
“古玉卿古将军……还是小瞧了你啊!原以为可以轻松解决掉你,却不想刚一照面,就让你得了先手……”那一众黑衣人中的首领缓缓说道,只是一口汉话略显生硬。
“我当是谁!原来不过是几个柔然人!就凭你们……休想!”
古玉卿手中长剑一挥,正待欺身上前!
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住手!否则明年今日,就是你母亲的忌日!”
古玉卿闻声急回首看去,只见母亲和若文公主被两人挟持,那刀已经划破了古母的脖颈,有血顺着刀刃流了下来!
“鼠辈!两国相争,与我母何干?!”古玉卿微眯着的双眼中,透出无尽的杀意,似乎只需一个契机,便可将歹人当场斩杀!而当务之急,是稳住敌心,否则……
“罢了……罢了……你可知那若文公主,可是我国国母?”
“一派胡言!”
“看来将军有所不知,一年前贵国战败,割地求和,我主向若文公主提亲,共结秦晋之好,你身为汉人,夺人所爱,委实不知廉耻!此番,我等奉命来府上,接若文公主回去与我主成亲……若能将你拿回治罪,倒也不失为大功一件……”
古玉卿强忍怒气,恨声道:“放了家母和公主,我和你回柔然……”只是心下疑惑:和亲之事为何我不知情?况且圣上招我为驸马,岂不是……
“古将军自然要随我回柔然,公主嘛……待我送令堂下了地府,便放了公主,如何?抑或让令堂安享晚年,你和公主随我北还,如何?令堂年事已高,公主花容月貌,古将军忠孝两全,四海皆知,今日,我等可要见识一番了……”言毕,放声大笑。那猖狂的笑声,在夜色下异常刺耳,古玉卿正寻思如何破局,只听古母缓缓开口!
“玉儿,昨夜,你那死去的爹托梦与我,言念我心切,我去瞧瞧他……我走之后,好好待若文……”言毕,双眼怒睁,猛一抬手,握住那人双手,使尽毕身气力,顺势一拽!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待众人回神,古母早已气绝身亡!
“娘——!”古玉卿急欺身上前,飞起一脚,踹飞那柔然人,扔下长剑,扶起古母,探了探鼻息,颤抖着手轻轻合上古母的双眼,缓缓将古母放在地上,转身拿起佩剑:“纳命来!!啊——”眨眼间一道黑影倒地!
“住手!”那首领大喝一声,从手下手中拽过若文公主“你再妄动一下,叫公主去陪令堂!!”
古玉卿长剑一挥,红着双眼,指着那首领,嘶吼道:“放了她,今日饶你不死,若是她有一丝闪失,来日挥军,定当踏平柔然!为我母陪葬”言毕,死死盯着那首领,口中喘着粗气……
那首领见此,气势便弱了几分,他今日前来,只是暗杀古玉卿,却碰巧若文公主在此间,便心生一计,想借此胁迫古玉卿就范,却不想古母乃忠门之后,宁死不屈。此时古玉卿早已急怒攻心,失了理智,他深知古玉卿还强忍怒气是因为公主还在自己手里。如今杀不了古玉卿,只能另谋他法,只是当下该如何脱身……
“啊……”
正在出神之际,突然右脚传来剧痛,痛叫一声,原来是若文趁他不备,狠踩其右脚!正回神时,却见古玉卿双脚一借力,一计鞭腿踢中腰间!只见那首领向后退去,古玉卿伸手将公主护在身后:“不要妄动!此人不同于普通军士!”言毕,又持剑回身,只听得“锵——”一声,一名黑衣人应声而倒!
“将军小心啊!”正要回身之际,公主娇喝一声,转身挡在古玉卿身前!
“啊——!”
只听得一声痛呼,若文倒在古玉卿怀中,只见若文双眼中血如泉涌!
暗器!
古玉卿心下一惊,忙单手掠起若文,借着脚力,冲出将军府,背上不免中了几刀!一袭青衣染红了鲜血,此时早已顾不得疼痛,怀抱着若文,一路跌跌撞撞,向城外奔去!
……
“师父!师父!”
离京十里处,一座深山内!见一人一身血衣,怀抱一女子,跪倒在一道观门前!少时,见一老翁,须发皆白,拄着杖将那人同那女子引入观中。
“师父!柔然人暗杀徒儿,家母与若文被挟持,家母不忍我受辱,已自尽!若文为我挡了暗器,被暗器伤了双眼!求师傅救命!”
陶然将榻上帷幔轻轻放下,叹了口气,道:“若文保住了性命,只是双目失明,以后将永远活在黑暗中!你到后堂来,为师有话说与你听……”说着将一玉质小瓶抛向古玉卿,“将此药敷在背上,外伤不出三日,定会痊愈……”随后又摇了摇头,转向后堂。
……
“玉儿,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我初遇之时?”陶然站在一幅山水画前,轻声问道。
“回师父,当日徒儿与歹徒相博,被砍去左臂,生命垂危之际,幸得师父相救,此后七年间又传我毕生所学,徒儿能有今日,乃师父大恩,如何敢忘?”
“可还记得为何与歹徒相斗?”陶然转回身来,看着古玉卿道。
“当日路遇一干劫匪,强抢民女,我出手相救,却寡不敌众……”
“你可知那女子是何人?!”
“不知……”
陶然又叹了一口气,道:“那女子,正是若文……当日我本在不远处护着公主,事发突然,来不及相救!你从天而降,救了公主……而你被歹徒砍去左臂,负伤逃遁,公主求我救了你,又在我门前跪了三日,让我传你毕生所学,助你成才!……此后你出兵御敌,屡建奇功,声名大噪!公主芳心暗许,只恐自己会屈了将军之才,又在我门前长跪三日,让我教她,我身为国师,自不敢藏私,欲将一身本事尽数传与公主,只是公主年幼多病,恐习武动了根本,只传她兵法韬略……五年来,只要你出征,她便尾随出京,你凯旋之时,便扮做百姓,迎你回京……一年前,你负伤修养,未上前线,我军战败,割地求和,那柔然王向我主提亲,公主以死相逼,方才延迟了这一年,让你戴罪立功……这五年来,她处处遮掩,唯恐你察觉,觉得她下贱,又不让我将此事说与你……两月前,她在皇上面前长跪三日,求皇上招你为婿,皇上爱女心切,便应了下来,只是先试你一试,若合了皇上心意,便将公主嫁与你,若不合,便将公主嫁入柔然……”
说着,抬手指着古玉卿,怒道:“若不是我与公主替你求情,你早就被皇上正法了!皇上前日赐婚,不过是想试你一试,萧文避而不战,皇上又岂不知?你可倒好,借此推诿婚事,前夜公主前来,说要嫁入柔然,叫我不要告诉你,说终生不再看你一眼……”言毕,怒哼一声,转身离去。
殇古玉卿心口早已雷霆万钧,双眼泪如泉涌,若文,你这又是何苦……我又怎能说你下贱……七年来的一幕幕在古玉卿眼前闪过,那日自己断臂,幸得师父相救;身为国师,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战败时皇上从不问罪,战胜之时加官进爵……
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身上的伤痛早已忘却。踉踉跄跄转回前厅,只见若文双眼白布缠绕,脸上似乎还有泪痕。
“师父,玉卿呢?!”若文拉着陶然的袖口,问道。
“他受伤严重,但无性命之忧,我知你不想见他,已将他送回将军府修养,不用担心,倒是你,以后怕是再也看不见了……”陶然拍了拍若文的手道。
“师父,不要将此事告知与她,我双目失明,怕是他瞧我不上,来日嫁入柔然,终生不见便好……”说着,泪水浸湿了白布……
“好,为师替你保密,你莫要再哭,不然眼睛会落下病根……”
“谢师傅……”
……
三日后
古玉卿一身劲装,趁着夜色,下山绝尘而去,山上,陶然叹了口气:“终是如此,徒儿,一路保重啊……”
又过了一月,皇宫中
“皇上!密探来报,柔然王和敌帅惨死宫中,身首异处,柔然举国大乱!”
皇上眯了一下眼,朝武将中看去,只少了古玉卿一人,想起一月前同古玉卿的约定:柔然王一死,派百里澈出兵,擒拿萧文!难道?心下一震,犹豫片刻道:“柔然欺人太甚,杀我爱将、夺我爱女!左将军百里澈听命!朕命你领军百万,即日踏平柔然!”
“臣领旨!”
“刑部尚书杨超,朕命你将镇南王缉拿归案,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
柔然王和元帅一死,柔然大乱,百里澈大军压境,柔然官吏望风而降,不出半月,灭了柔然,收复失地,百里澈凯旋回京,官拜大都督,统领三军。
不远处,一道身影倚着树,望着马上的百里澈,微微一笑,呢喃道:“三军交于你手,我死而无憾……”说着,向远处掠取。
百里澈疑惑地回头望了望,却见一袭青衣消失在天际。
……
道观中
“柔然已灭,大仇得报,终于可以消停几日……”陶然看着一袭青衣的古玉卿道。
“师父,我有一事相求,可否将我的眼睛换给若文?”
“你可想好了,若是将你的眼睛换给若文,今后你可就看不见她了……”
“徒儿心意已决,成功之后,将我的脸划破,再帮我做一条假臂,不要告诉若文我的去处……”
“好……为师明白……”
……
七日后
若文带着一身露水,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柄长剑。
陶然笑了笑,道:“若文,我教的剑法练的如何了?”
若文道:“已学会七成……师父,以后,我就留在山上吧……我怕后山玉卿的坟无人看守,变成荒冢……”
陶然叹了口气,道:“也罢,随你吧……对了,为师今日又收了一名弟子,文卿,过来见过师姐!”
只见后堂转过一人,“师姐!”单膝点地道。沙哑的嗓音,散乱着的头发,发间若影若现的脸上布满伤痕,伴着一袭身青衫,愈加狰狞……
若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听见脚步声,暗道:认不得了!果真……认不得了……吗……
“若文,此人叫楚文卿,被仇家暗算,双目失明,毁了容,我出去片刻,你替我照料一二……”
“是,师父……”
……
此后,陶然会偶尔带着一壶酒,出门向后山掠去。
看着眼前的墓地,只有他清楚,这是一座衣冠冢。在墓前舞剑饮酒,待夜色渐浓,便拎着酒壶,踉踉跄跄回转山门……
……
时间飞逝,陶然日渐老去,若文继承了他的衣钵,守着空荡荡的山门。
而古玉卿,或者叫楚文卿,却以另一个身份,留在山门中,守护着那人。夜深了,楚文卿坐在陶然坟前,一仰头,一壶烈酒见了底。又缓缓站起身来,向山门走去……
半空中,一弯冷月,那一袭青衣,在暗夜里越拉越长……
我是星如昨,你来了就不会走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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