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偶寄

洛阳偶寄

  “最近总想着一群年轻人像火场的陪葬者怀揣着某份渺茫虚幻的信念义无反顾地纵身跃入烈烈大火里，如今我也成为其中一员，我还钟情一位歌手，他的嗓音混合着呈螺旋式上升的曲调无限地爆发，总给我一种双手执剑，独立苍茫的独行者的影像。我的整颗心都为这他驰骋，痴狂，不知何日为尽头，倒情愿只争朝夕。”

    如何去，如何归，现在想来都有些淡漠了。往旅途留下的琐碎感想里躲一躲，倒还可以和当时零零星星的场景碰碰头。与一个见识广博的人谈及旅行，激发的兴味让彼此感德，点到为止也恰到好处。此时茫茫夜色沿途奔走的火车有一种无限量的从容不迫，一种永劫不灭的想法猝然涌上心头。

    到站。洛阳盆地，山河控戴，天气闷热，口干舌燥。人群密匝，熙熙攘攘，人语闹腾。街景破乱，小摊小贩，不计其数。稍作停顿，暂养心神，欣然而往。国花花园，万木争荣，琼林玉树，不见繁花，心下遗憾。焦金流石，汗流浃背，渴睡难行。偶遇路人，一扫疲倦，交谈切切。别后空忆，笑音犹在，相伴觅花，晃神混沌。

    “定鼎门遗址是隋唐洛阳城的主入口和重要街区遗址......见证了东方农耕文明发展鼎盛时期帝国的文明水平，展示了唐代都城城市文化的礼制特征及其影响力，并与丝绸之路上繁盛的商贸往来具有密切关联，是丝绸之路鼎盛时期东方起点城市洛阳城的代表性遗址。”介绍词的宏观叙述，与残留遗址形成云泥之别的反差。早些时候我在大明遗址公园就早深有此感，好在良好的城市建设让其不至于寒碜。在这，反而深化了此番认识。繁琐的建筑艺术文字讲解，剥离我对模拟遗址的欣赏之情。西方珍宝、奇技异戏、殊禽怪兽倒成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观赏点，漫想，浪漫。人迹稀少，室内阴凉，我慢慢往前走，捕获到一种古老的宁静。脑海总汹涌出无数不切实的画面，类似一种神灵的召唤，但我常常将这种现象归为书影的投射，制造出以假乱真的迷幻，然而我还是很愿意去沉醉。它是我在人间最深挚的梦境，想为之燃尽微命之火。出来之际，巡游的老警员拉着我闲聊一会，言谈举止间表现出他对老城的爱，同时他又讲解了一番历史。以经济发展程度为指标，我很难对洛阳有类似的情怀，笑着回应着，心里装着另一种想法。突然就很想念西安，它们两个作为都城，在现代呈现出全然不同的风貌。西安是经过峥嵘岁月打磨的年富力强的中年人，而洛阳是年华垂暮犹离索的老年人。定睛望了望橙色的建筑，融和的风格让我遽然想起这些年走过的城市，它们与这里的街面隐秘地重合叠加，一时让我恍惚不已。望了久了，仿佛在心里完成一项盛大的告别工程。一阵酸楚，难以言说，星月悄换，深情暗传，人或不知。

      见日头高长，为时尚早，我转向去了八里唐文化公园，宣传牌上美好的设想让这荒荒的创意小镇格外凄凉，我顶着烈日徐徐前行，赞叹其潜力，把时间消磨在缱绻于一个莫须有之乡，感悟到表层生活之外的哀乐，分外地空虚与满足。站定，悠悠地看着拍婚纱照的新娘笑容灿然，不自觉地想起一些人。人，都有一些难以忘怀的人。红日西沉，烈焰消解，晚风送凉。丽景门大敞，里面别有况味。只是抬头仰视城墙，莫名让我想起天津的五大道，胸中泛滥起一些天真的诗句。里面兜售的小吃不过是寻常物，生拉硬拽地取名为牡丹某小吃，洛阳某特产，实在有趣。我喜欢到处走走，看看，有时什么也不想，感觉这样就很好。坐定，竟隐隐有些疲惫。和高中旧友叨唠一个小时之久，彼此聊聊自己以及所见所闻，那些悲欢被压缩成三言两语，在尘世间似乎已变得无足轻重了。笑笑，笑。晚间树间隐匿的电灯刷地亮了起来，投射在露天吃喝笑骂的男男女女的脸庞上，世界落在美食外面，人们现在要好好耽于口腹之欲了，坏事别来打搅，这里只有舒适的放纵。就这样，你过完你的一生，我也过完了我的一生，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互不打扰，毫不干涉。

      入睡之际莫名欣赏起房间的布置，想拍照留下打动我的地方。鹅蛋脸蛋，五官端妍，身形精干的女生邀请我吃烤鸭，两个人谈笑自若。我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好生爱慕了一番她瘦到干净的容颜，还有她那我渴望却无法拥有的卷发。她姿势随意，有时慵懒，隐约迷人，都有促使我表达倾慕的微妙魅力，我不觉想起生命中消失的一个人。多少人在我生命中来回，这是我所不能决定与掌控的，形成那夜憔悴不堪言的哀愁。 次日两人观光了明宫，被万国衣冠朝拜的壁画深深震慑，恩泽耀碧空。

        龙门石窟在我的认知里是躺在历史教科书上，旁边是它背景与意义的注解。当它以实体的形象袒露在我面前，我竟有些恍然若梦。众佛聚一堂，光芒度俗子。在每个石墙上常常会有小石窟，里面端然居坐着小佛像，千姿百态。千丈岩以伤痛的姿态展示艺术，鬼斧神工历千年，神采奕奕向日开，遥想旧时绝世壁，如今洛水向东流。沿途直行，顿于东山，拾阶而上，景色宜人，依山傍水，峰回路转，乔木森森，绿荷摇曳，池鱼往来，古韵十足。除了文人日常的雅事，品茗、对诗、对弈与饮酒，这里的烫金字体还讲述他一生为官清廉的事迹，我却在心里默默想念高中读过他的某些趣闻轶事。在诗廊里被形态各异的楷体所惊艳，每一个方块字都有静态的生命流质，动静相生，妙不可言。方润整齐、沉厚安详、婉雅秀逸、疏瘦劲练，各有千秋。步行过久，倦怠不已，早些时间就风闻洛阳水席的名号，有幸目睹其风姿，登时精神大振。十人围坐，等候名宴。汤汤水水，轮流更新，视觉盛宴，味蕾极享。二十四道菜，冷热、荤素、甜咸、酸辣兼而有之。热菜上桌必以汤水佐味，鸡鸭鱼肉、鲜货、菌类、时蔬不入馔，丝、片、条、块，煎炒烹炸烧煮，变化无穷。尝到第三道菜，我就已失去判断力，只觉得是几种口味在口腔内翻腾，失去详尽的描述力。在此罗列菜名，以示念想之意：浆面条（经济可口）、阎家羊肉汤（汤味鲜美）、张家馄饨（制作精细）、尚记牛肉汤（甜咸分明）、潘金和烧鸡（外焦里嫩）、不翻汤（油而不腻）、张记烧鸡（肉软离骨）、新安烫面饺（皮薄馅多）、胡辣汤（精烹细作），如此如此，毕生难忘。

        行车颠簸，昏昏欲睡。白马寺香火袅袅，布局规整，风格古朴，石雕马温和驯良，模样可人。但泰式佛殿倒更夺人眼球，顶饰琉璃瓦，色泽鲜艳分明。想起很多大学朋友都对泰国情有独钟，听他们绘声绘色的讲述，我常常难以掩饰艳羡与向往之意。在这里，到算是粗糙的相逢了。不知往后会如何，还有一个最为钟情的地点，何时相会，不禁迷惘。怕热望会稀疏脱落，抵达后已然难以兴奋。

        博物馆内珍宝不胜枚举，眼厌，类似水席，让我的食欲错位。择位而坐，沉沉睡去。醒后晃神，收到小迪几句温润甜美的话语，解去我时常浮现的多愁善感与茫然失措。两人畅谈私衷，过往与现在都是现在的谈资。那些单纯的友好其实更多来源于我们曾共同倾慕过一些美好，一明一暗，只是我未曾提及过。这样纯净的人，我是如此真心实意地喜欢着，想让其安康喜乐，即便往后难相见。

        洛邑古城其实要比秦淮河美太多，只是它对自己的美不自知，后者对自己有过高的认知，往往名不副实。在拱桥上凝望流动的人群，以及他们背后变动的天色，我心里从未如此温柔过。可只要一温柔，就不免要追忆些镜中花与水中月。那些痴念啊，被渴求真情的身心无限制地牵挂，始终不肯彻底忘却。可他们离开后，也带走了别人不可能了解与探测的我。我曾小心翼翼而饱含深情地去摆弄自己，只为与某个类似摇摆不定的天平的人有一刻的持平，奈何遥遥相望中掺杂的期许与美梦最终被击碎。我算的上是性情内敛的人，对内心的鸟语花香很少显露，只是这良辰到底是虚设，因它背后都是你。

        在关林，对朋友调侃此地的风物，还有人前只字未提的某些事，被我一并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小小文章，不足道情，匆忙掠过，感慨浅薄，且记且笑，聊以慰寥。往后何如，难以确凿，放手一搏，心系所爱，无限傍近，祈望功成，人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