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我是不大喝酒的,最多在苦夏难熬的时候,买上两瓶啤酒解解暑,或者在世界杯熬夜看球的时候喝上几杯,可今天我居然鬼使神差地要了两瓶牛栏山,可能是出于对先生的尊敬,白酒在传统酒文化里显得更有诚意,也可能单单只是今天想多喝几杯,讲讲杯后的故事。
苍蝇馆子的家常菜味道是极好的,一家夫妻店,老板在厨房挥斥方遒,老板娘在大厅指点江山,两个人配合地相当默契,不一会儿菜就上好了,就连喝酒的杯子都已经倒满了酒。
“来,走一个”,冯先生举起杯子示意我喝一杯,作为后生的我恭敬地举起手里的酒杯,低低地碰了一下冯先生的杯沿。这牛栏山确实好下口,就着酸爽的小菜,小半瓶酒便下了肚,冯先生的脸上开始泛起了红晕,话匣子也一下子被打开了,说到后面竟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终究是仙人入了凡,人间烟火才有味”,这是我听到第一句完整的话,醉酒后的先生说起话来也别具一格,呢喃细语间,这两瓶酒消了大半。人们总是拿醉酒当做依托,假装酒醒之后就会忘记所有的不痛快,冯先生也不例外,就在那一晚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他和那个中年妇女的故事。
画中的女人是冯先生的亡母,父亲走后便是母亲一手把冯先生拉扯大,在风风雨雨中艰难地撑起这个家,可命运给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那天冯母在家做饭的时候突然晕倒在地上,街坊四邻赶紧把人送进了县医院,这一查便是不得了的大病,白血病中期。
冯先生那会儿还在念书,听到母亲病倒的消息便赶紧从外地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一笔巨额的医药费压在了冯先生的肩膀上,他挨家挨户地借钱,跪在地上磕头,额头上的血迹浸入水泥地里,可认识的亲朋好友都没能伸出援手,他恨自己没能借到钱,在医院的那晚,先生一夜白头。
思索许久过后,冯先生做出了人生中最疯狂的举动——抢劫,在县里的一家储蓄所,他拿着从黑市里买的土枪铤而走险抢到了20万人民币,可不到半天时间就被警察抓住了,最后冯先生被判了十五年,冯母也在医院里病逝,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能见着自己的儿子。
在监狱里,冯先生弄到了一支水笔,每天休息的时候就在墙上涂画母亲的形象,画画的时候都在一次一次地忏悔着自己的罪孽,直到前些年先生才被放出来,可外面的世界早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冯先生为了生存当过清洁工,捡过垃圾,也吃过餐馆里的剩菜剩饭,终于在城里站稳了脚跟。
故事终了,我对冯先生的境遇唏嘘不已,或同情或悲哀,各种情绪被酒精无限放大,可到嘴边的话却一直说不出口,半天才缓缓举起酒杯,“喝,咱们走一个”,话藏在酒里,杯盏便不停。这一晚,我喝醉了,被酒精和故事灌倒在地上,呕吐物从嘴里喷涌而出,直到好心的老板端来一杯热水让我喝下才慢慢缓了过来。
人们总说悲剧感人,却不知作为悲剧里的剧中人承受了多少痛苦,先生把故事藏了很多年,终于在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忘年交这里,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夜深的时候,我和冯先生互相搀扶往家里走,望着那星河撒落人间,却不知不觉中感到了一番凄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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