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我的两个人走了

轻轻泥手作 姥爷和姥姥离开我已经多年了。

我是姥爷姥姥带大的，我和他们共同生活了近三十年，姥姥去世后我和姥爷又一起生活了差不多四年。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姥爷姥姥是我全部的快乐，小时候我最喜欢停电，停电了，我就可以早早上床去，靠在姥姥怀里听她给我讲故事，姥姥不识字，不会讲书上的故事，她给我讲评书，“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薛刚反唐”都是那时候听姥姥给我讲的。

姥姥会做很多好吃的，我们小的时候，物质还不是很丰富，为了让我和哥哥吃的好，姥姥会变着花样做饭，能把本来不好吃的东西做出不错的味道。小时候家里经济拮据，我和哥哥几乎没有什么玩具，我很想要一个布娃娃，不记得是那家的姐姐给了我一个旧的娃娃，头是橡胶的，身子是塑料的，因为很旧了，娃娃的身上很脏，胳膊腿总是掉下来，姥姥用布给我缝了一个娃娃的身子，缝在这个旧了的娃娃的头上，把她的脸洗干净，还给她做了一套新衣服，大襟花袄、精致的小盘扣，配着一个大眼睛，蓝瞳孔的洋娃娃头，现在看混搭到可笑。当年我是极爱这个娃娃的，长大后被妹妹拿去了，姥姥去世以后我曾多次问妹妹去要，想留下做个念想，可是再没找到。

因为很小就出去上学，不懂的爱护自己，我的胃口不好，工作后的前几年，我要上夜校，等不到家里吃晚饭我就要出门去学校，期间姥姥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常常低烧，但是她心疼我，怕我吃不好总给我做小馄饨，包好了放到冰箱里，等我下班回来就拿出来煮着吃。我上了三年的夜校，她一直给我做，直到她去世的前两周。姥姥住了10天医院就去世了，她走了，可是她给我包的馄饨还在冰箱里。姥姥家穷，她没读过书，可是她聪明，解放后她上过几天的扫盲班，学过几个字，很大岁数了她还都记得，我在外读书的第一年，她给我寄了贺卡，她在扉页上写着：“好好学习，身体健康”，健康两个字是她新学的，写的歪歪扭扭，但是很用心。姥姥不会看报纸，她听广播，常常告诉我说吃了什么健康，什么菜有些什么营养，我在外读书的时候她已经差不多80岁了，她会按我教她的方法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里她说想我，还教我做菜。

姥姥在02年年底住院，起初她仅仅是有点发烧，时值腊月，我们都觉得她只是住院治疗几天，到春节的时候就会回家和我们一起过年，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想过她会就这样离开我们。当时她可能已经病到很艰难了，所以她吃不下东西，我和妈妈因为着急，还和她发过火，逼她多吃饭好快点好起来。这样的时候，她只是无力的摇摇头，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在医院的时候她很眷恋我妈妈，希望妈妈多陪陪她。我每天去医院送饭，看看姥姥，她有时候精神还好，她拉着我的手，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我说给她揉揉腿，她点点头，期间她的眼睛一直跟随着我。最后的两天，姥姥陷入了昏迷状态，我们立刻给哥哥打电话让他赶回来，见姥姥最后一面。当晚，我和哥哥在医院陪侍她，我们一遍一遍的喊她，请她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她真的睁开了眼睛，她还艰难的抬起了手臂拉住哥哥的手，值班的医生说她是无意识的，可是我和哥哥都觉得不是，她是有意识的，她一定是听见了她的孩子们在叫她，她一定是放心不下这两个她亲手拉扯大的孩子，才努力的张开眼睛，想要最后看看我们。姥姥把她一生的爱都给了我们这个家，可她什么也没有要求过我们，即使在她最后住院的日子里，她都自己上厕所，她甚至拄着拐杖自己给护士站送尿检的样本，我要帮她，她不肯，她说只要自己还可以动就不麻烦我们。

相比姥姥，姥爷对我似乎更加溺爱，小时候姥爷是最没原则的，常常会满足我的小小的无理要求，新的书包，新的水彩笔，漂亮的本子，过年的新衣服。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里一个同学穿了一件红底黑条的运动衣，我很喜欢，可是妈妈说不是过年，也不缺衣服，不给我买，姥爷在去接我时候问了同学家长衣服的出处，第二天就给我买回来了，为此妈妈没少埋怨他太宠爱我了。我刚考上初中，姥爷就给我买了一辆全新的女式凤凰自行车，很是让我得意了一阵子，在那个年代，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很奢侈的。姥爷自己一向节俭，却爱给我零用钱，他总在我出去玩儿的时候硬塞给我零用钱或者买好吃的东西给我，他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对我的爱。长大后我心疼他的节俭，不要他的钱，为此他总和我生气，在他看来，给孩子花了比他自己花了要开心的多。我二十多岁的时候他和别人提起我时还是说：我的小外孙女。他身体一直很好，80多的时候他还可以骑自行车，他给我们买菜买干粮，那时候我中午在家无意提起的一种食品，到晚上的时候就可以吃到。我一直希望姥爷能健健康康的多陪我们几年，能到有电梯的新房子里住几年，因为姥姥去世了，我觉得很遗憾，姥爷可以多少帮我弥补这个遗憾，可是没想到连姥爷也匆忙的离开了我们。姥姥去世后，有一段时间我很自责，因为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我陪她的太少太少了，她因为年纪大了，反应渐渐迟钝，每件事情总要反复问我多次，或者是看着我的脸叫哥哥的名字，我嫌她总是听不懂我说的话，索性就不和她说了。姥姥走后，每每想到这些，我都很后悔，想来对她当时来说，准确的叫出我们的名字或者很快的反应出我们说话的意思，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从心脏到脑的距离不远，可是对她来说却是艰难的跋涉，她为了和她的孩子交流，愿意一次又一次的跋涉，但是我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我总想着到姥爷身上一定要弥补，可是现在想起来，比起他们给我的爱，我为他们做的太少太少了。家里的照片上，他们都慈祥的笑着，我在心里和他们说对不起，我知道他们不会怪我，他们只怕拖累了孩子，他们只希望孩子能幸福，我在心里留下眼泪，“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们走了，这世上最爱我的两个人走了，再也没有人能象他们那么爱我，纵容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