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路边摊买来的几串葡萄被我放在桌子上,我迫不及待的从塑料袋子里将它们放在盆子里,水龙头扭开,哗哗声回荡在空寂的走廊里。我想象着葡萄的酸甜和果肉的美味,我的口水在牙齿和舌头间来回流动着。
几次温柔的清洗,葡萄的紫色显得更加晃眼。看着那一粒粒饱满的葡萄,我的双眼发着光,我双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我伸出手,那种对食物的渴求是我活下去的本能。
我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空气像是掺杂了铅似的,无比沉重。在那么几秒中,我被时间定格在岁月的长河中。我感觉自己在奔腾的河流中拼命泅渡,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活下去?我希望有人告诉我,爬上岸的我是为了去见某位心仪的姑娘,或者仅仅是为了吃那几串葡萄。总之别让我活活饿死就行。
葡萄永远在那里,可是我却不能确定自己会永远只喜欢葡萄。现在,我只拥有葡萄,我不得不吃葡萄。在没有吃葡萄前,葡萄是酸是甜我完全不知。当我掏钱买葡萄时,我就在内心深处认同了葡萄,并且坚信它们是甘甜的,是可口的。
我看着那几串葡萄,那几串葡萄看着我,我们在无限的空间中彼此了解着。它们有的在惧怕我牙齿的锋利,有的在欢呼自己终于可以舍身祭祀肠胃了,有的则是从头到脚的打量着我。我被看得毛骨悚然,就像被变态用邪恶的目光所锁定时的作呕。
终于,我的心绪安静了下来,我陷入了一系列的关于葡萄的思考。我在想,几串葡萄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如果它们不是被我购买了,我就不会是它们的唯一主人。在我购买之前,它们一定在藤蔓上经历了一些风雨。我想像着那一双双粗糙的手沾着汗液和泥土,将那几串葡萄摘下。我想象着葡萄在背井离乡的路上被货车运送到这里。突然,我面带笑容的看着葡萄,就像爱上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
到现在,我还在想,如果葡萄不到我这里来,它们还会去哪里呢?它们可能会被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拿去下酒,可能会被一个人模狗样的伪君子买去泡酒,可能是被水果商贩继续摆在摊位上待价售卖。
假如葡萄不被摘下,葡萄还是葡萄。葡萄被摘下,被摘下的葡萄是等待死亡的生命。有些痛苦在它们之间传播着,有的是甜蜜的,有的是酸苦的,这也许就是它们的宿命。
被命运眷顾和捉弄都是不幸的,让生命自生自灭,才是对灵魂最好的慰藉。我们都说葡萄好吃,吃了葡萄后却不一定记得住葡萄,因而,葡萄成了祭品,成了生命完整后的另外一次破裂。
想到这里,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强烈的想法,吃葡萄,不顾一切的去吃葡萄。葡萄是待宰的羔羊,我熟练的拿起一粒又一粒葡萄,放进嘴里,吐出皮,简单咀嚼几下就吞咽下去。那种食物填满口腔的感觉让我忘却了人世悲苦,那种满满的幸福感像潮水般汹涌而来。我疯了般吞食着葡萄,我也忘了去关心每一粒葡萄的心情,在我吃下去的那一刻,它们是否心甘情愿,是否开心?我一概不管,我似乎生来就是为葡萄而活的。
一阵功夫后,葡萄粒被我悉数吃光了,只剩下一些干枯的小藤。我张大嘴,惊讶于自己吃葡萄的速度。由于吃得太快,我竟然忘了葡萄是什么味道?我有些慌张,我害怕自己走在路上时被人问起葡萄是什么味道?恐怕我支支吾吾半天也答不上来。我暗暗自责着,恨自己吃的太敷衍,这是对葡萄最大的亵渎。不知为何?泪水竟然盈满眼眶,我强忍着泪水,向上帝忏悔:实际上我是深爱葡萄的,哪怕葡萄未曾在我的生活中留下足迹,我也会用尽一生去珍爱?
上帝对我不屑一顾,在人群中,我是如此不引人注目。有时,我也安于这样的现状。有时,我想拿起一串葡萄在人群中肆无忌惮的炫耀着。有时,我在想我的生活真的需要一串葡萄来装饰吗?
不管怎么说,葡萄没有了,它们都在我的肚子里。在没吃葡萄前,我是不饥饿的。可是就在我吃了那几串葡萄后,我的肚子感到史无前例的饥饿。我饥饿的甚至浑身无力,我饥饿的甚至茶饭不思,我饥饿的甚至辗转难眠。
也许是因为别人的餐盘里都有一串葡萄,也许是因为父母从小就告诉我说:你需要一串葡萄。我找不到答案,我只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理清一串葡萄和我的生活之间的所有关系。
正当我在努力回想葡萄的味道时,我在椅子上发现了一粒葡萄。它应该是我刚才掉落的葡萄,它是那么饱满,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葡萄中最饱满的一粒。我相信在它生长的日子里一定始终朝着太阳。
此时的我,并不打算吃下它,它是人生给我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我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它,它惊恐的看着周遭的一切。终于,它看到了我,而我却把头故意偏向一边。我不能让它认为我是一个无礼的人,我要留一个好印象给它。于是,我开始向它道歉,说什么唐突冒犯了之类的客套话。
我和那粒葡萄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我不敢靠的太近,它像磁铁般吸引着我。我总是不由自主去看它。我不知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情陷于一粒葡萄?难道这就是我的归途。
也许那粒葡萄是别人的,就算偶尔有洗净吃下肚的想法,我也会克制自己,我告诉自己:这是别人的葡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葡萄太昂贵,不是我钱囊所能承担的奢侈品。
终于,我任由那粒葡萄在椅子上,就算偶尔路过,我也装作视而不见,漠不关心。其实我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但无可奈何的现实让我避而远之。
那粒椅子上的葡萄也许会自己腐烂,也许会被贪嘴的老鼠叼去,也许会在我路过时不小心撞落在地。
果不其然,那粒葡萄被深夜下班回来的我撞落,它掉落的那么自然,像是一段难以忘怀的舞蹈。掉在地上的葡萄并没有就此打住,它像是要逃避什么似的,疯狂的滚动着自己的身躯,终于,它向床底滚去。我想,我再也看不见那粒葡萄了。
我相信,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会想念那粒葡萄的。在它掉落椅子的那一刻,它已经离开了我。于是,我决定从此不再打扰别人的生活。
二零一八年九月十四日于成都,竹鸿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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