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

我不在江湖，江湖却到处都是我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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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下山前，我问师傅，什么是侠。

师傅告诉我，侠就是“不杀”。

我不解，问道:“惩奸除恶岂非侠？”

师傅道:“惩奸除恶是侠义所为，却不是侠，这其中道理无从细说。”

遂下山游历，四处打听有无不平之事，我必定惩恶扬善，早日成为名动天下的大侠。

一日，到某南方小镇。一个秀才拦住我，道:“大侠，此处有一不平之事，还望大侠能替天行道。”

我一听就来劲了，连忙抓住他，道:“快给我仔细讲讲。”

秀才道:“我与小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吴员外的儿子吴开却以地契相威胁要陈伯伯把女儿嫁给他。”

我急道:“快带我去见那吴开。”

那秀才带着我走了好一段路，来到一处巨大的庄子。请见吴开，守门的态度甚为倨傲。我们等了半个时辰，吴开才出来见我们。

他出来一见是秀才，道:“你怎么又来了，我最开始就明说了，不想再多说什么。”

我道:“人家二人真心实意，你为何要拆散他们。”

“哪能只是我一个人啊，再说，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吴开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也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秀才拉着我来不过是多了一个讲道理的人。

我让他带我去见赵伯伯。赵伯伯一看就知道是厚道人，想必是被吴家霸凌欺侮。

秀才一来就问道:“赵伯伯，小莲呢？”

赵伯伯白了他一眼，道:“我以为吴少爷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怎么还来找我？”

秀才道:“小侄不解，还望明说。”

赵伯伯道:“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但你家境贫寒，我怎么能把女儿嫁给你让她受苦呢？”

秀才的脸霎时变得又红又白，行了一礼，转身掩面告辞。

我道:“赵伯未免太过迂腐了吧。”

赵伯道:“迂不迂腐是读书人的事，我只知道这是我的女儿，我让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

我怒火中烧，却扔不想拔剑。我如果拔剑强逼赵伯同意把小莲嫁给秀才不和赵伯逼小莲嫁给吴开一样了吗？

这不是不平之事，而是无奈之事。无法杀之以平。我稍稍明白了师傅所说的“不杀”是什么意思。

夜半子时，秀才与小莲约在湖畔相会。我在远处站着，依稀听得清他们的谈话。

小莲告诉秀才，吴开并没有拿地契要挟赵伯，是赵伯自己想要吴家的一块地，加上吴开对自己有意。才想把自己嫁给吴开然后拿到那块地。

我听闻气急不已，就要去斩了赵伯。秀才拉住我，急切道:“赵伯伯如果被你杀了，小莲如何是好。”

“嫁与你便是。”

“如果是这样让小莲嫁给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赵伯把小莲锁在了屋里，不得与秀才相见。请来媒婆，红娘，定了出嫁之日。秀才心灰意冷，郁郁寡欢。已经开始谋划着进京赶考的事了。

到了出嫁那天，小莲哭成了泪人，被吴家五六个丫鬟抬上了花轿。赵伯笑得合不拢嘴，吴家不仅送了一块地，更送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晚上大宴宾客，烟花放满了整座镇子。我与秀才站在山上望着这一切，他告诉我他明天就要动身前往京城，知我游历天下，邀我一同前往。

我欣然应允。

秀才无比发奋，我时常从他眼中看到如野兽般狠戾的光。

他高中状元。

皇帝邀他论述国家大事，他侃侃而谈，全不似之前怯懦的样子，很得皇帝赏识。当即被任命为吏部侍郎，奉命巡查南方诸省三个月。

当晚，他邀我一醉方休。

酒醉后，他言道:“当初那姓赵的把小莲嫁给吴开哪能想到我有今天。”

我心下想，已过了一年余，没想到他还是放不下。我言道:“大哥不必念念不忘了，当下正是你大展宏图的时候，何必再挂念儿女情长呢？”

秀才哈哈大笑，道:“我有了今天，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给我的耻辱，我就要十倍奉还。”

我摇头叹息，略有不安。

秋天近了，我跟着他回到他故乡。一路上无数民众夹道欢迎，想一睹状元郎的风采。当地官员更是极尽谄媚之能事，如此年轻就担任了吏部侍郎，前途不可限量。

他应酬颇多，我数天未见到他。再见到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整日烂醉如泥，在觥筹交错中恍惚。

他拉着我道:“兄弟，你不知道大哥如今有多风光，哈哈哈。”一身酒气，躲避不及。我只能摇头苦笑。

过了一日，等他清醒后，我告诉他自己要回师门复命，不日就要启程。

他笑道:“大哥还要再耽搁兄弟几日，待我做两件事兄弟再走不迟。”

他授意当地县令将吴家父子打入大牢，老爷子年事已高，竟在狱中受不住折磨去世。吴开悲痛不已，在狱中嚎哭。

秀才带着我去狱中看吴开，对着他狂笑不止。道:“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小莲出嫁时我比你哭得还惨。”

吴开止住哭声，并不看他。

第二日，秀才带着小莲和她一岁的儿子去看吴开。吴开跪在地上苦苦求饶，奢望秀才能放过他们母子。小莲拉着秀才衣袖，哀求放过她儿子，自己愿和丈夫一起去死。

哀求声，哭喊声响彻牢房。只有秀才一个人在满意地大笑。

看着小莲这般姿态，他大怒，将孩子扔到井里。小莲大声哭喊，想要跳井却被他手下拦了下来。

我悲痛不已，拔剑就要刺死秀才。念及往日旧情，仍下不去手。叹道:“好自为之。”收剑离去。

秀才将小莲掳去，第三日，小莲投井自杀。

我来到公堂之上，敲响鸣怨鼓。

秀才来到公堂，见到是我，大吃一惊。跑过来拉着我笑道:“兄弟有何难事，大哥一定帮你申冤。”

我不言语，拔剑挥落，秀才血溅三尺，倒在公堂之上。

新状元郎被杀，惊动天下。朝廷发布通缉令，大内侍卫四处追杀。

三月余，在逃亡的路上我听到了无数状元被杀的版本。有当地官员谋害而死，有因嫉妒被杀，有被情敌所杀。

冬季，我终被大内侍卫所擒。

他问我什么是侠。

我惊讶地回道:“侠就是不杀。”

“那你为何要杀。”

“为除大奸大恶之人。”

他叹道:“你一出手我就知道我们师出同门，当年师傅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我道:“师傅的话我明白了，侠不是不杀，而是要知道自己为何而杀。”

直需刀头向生死，反教人间得清明。

师兄最终放过了我，我回到师门，闭关修炼。

状元郎被杀一事改编成了各种剧本，流传甚广，有的还加上了我被擒住之后的故事。

我不在江湖，江湖却到处都是我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