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务工的欣仪公司,是一家台资五金厂。虽是五金厂,也有不与冷冰冰的五金,打交道的部门。譬如我所在的针车课,就是与各式布料纠缠不休的部门。
自2006年,听从爱人安排,误入欣仪厂以来,就一直没有挪窝,虽然这里的工作,看一眼便可望见将来,可我仍然在这里混天度日,过去了十二年。
可能是工作性质,产品定位的缘故,我们厂的所有工种,都是需要大劳力,能扎扎实实干活的人,甚至厂里招工的标准,就是身强体壮,有无文化不在考量之列。
全厂除了需要真才实学的文化人能做的,窝在写字楼,写写算算以外,其他的在车间忙忙碌碌的都是一些手生或者手熟的普通工人。
工厂是个小江湖,一样的尔虞我诈,又是私有企业,任人唯亲是常态,其复杂程度也是让人咋舌。
只是因为工人,技术含量不高,自然薪酬福利也不会太好。唯一让人无法诟病的,就是工资发放准时,居厂十多年,没有一次的拖拉。
其余的,不提也罢,一提,满满都是窝心。
当年我能进厂,全凭我有一副还中看的皮囊,一米七五的身高,肤黑肉糙,虎背熊腰,一眼瞅见,就是一个出力的好把式。可惜,招我进厂的江西妹,走得早,否则,会懊悔不已,一双慧眼,怎会看错?其实,我也就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百无一用的书生,只是,少了一副装逼的眼镜。
人生最低潮的时候,进厂,原本只是养精蓄锐,清清伤口,整整行装,再出发,可因为感情纠葛,让我误了行程。一耽误,就是转瞬即逝的十二年。
十二年,足够改变一个人,当然也包括我。我在工厂的十二年,少了轻狂,多了稳重,少了浮躁,多了成熟,犹如秋天的稻子,不得不低下了曾经高高扬起的头。
十二年,我依然一事无成,只是把肤黑肉糙,换成了残躯病体,虎背熊腰打造成了弱不禁风。十二年,我守着我的爱人,管它春秋冬夏,管它荣辱成败。
十二年,我一直在车间忙忙碌碌,做最需要体力的活,挣一份不够糊口的钱。
十二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个机会,做一名车间里的统计员,一个需要有一点文化才能胜任的工种。
在工厂里,因为没有任何可以攀得上的关系,再加上自带一副臭文人的死傲骨,混得并非风生水起,而是差强人意。车间里,所有工种都是重活路,只有统计员,才相对轻松一些,才有机会拿只笔写写画画。
其实,车间统计员,这个好差,一直以来都不缺人。一般都是管理层明抢暗夺的肥缺,更多时候,沦为了管理层平衡各方势力的工具。
统计员,让我最看重的,不是工作自由,工资与大家持平,而是胸可以挂一支笔,理直气壮在车间东游西荡,看起来更像一个文化人些。
车间统计员,一般都是管理者安排自己的亲人或者老乡,有点文化的,甚至还长得清秀养眼一点的,最不济也能数得数清。
虽然流着口水,总是希望天上能掉馅饼的好事,砸我头上,但十二年来,统计员换了一个又一个,总是与我毫无瓜葛,这个位置,成了我一个不为人知的心病,就一直这样痒痒的挠心,悬着……
我等了十二年今年五月母亲节这天,去邮局领几十块钱的稿费,却不幸运,出了点小小状况,右腿膝盖骨骨折,休养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回到车间,发现车间似乎改变不少,哪个与我们朝夕相处了几年的统计员,骄傲得如一只开屏孔雀的统计员,一摇一摆上调,去了写字楼,有了更高的平台,供她长袖善舞,继续骄傲。
因为还来不及找到合适工作的人,统计员这个位置已经空置了一段时间,车间管事的大哥,见我一瘸一拐,似乎不能胜任从前的活路,碍于情面,没有过多推辞,允许我蹒跚回归,并且还良心发现,向上举荐了我,一个老老实实,任劳任怨,已经熬了十二年的下属,做车间统计员。
掌权的经理是以前的老上级,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可怜,在我借中秋节的名义,给他孩子包了一个大红包之后,任命也如皇上口谕,随即抵达车间,只是比以前那个统计员,少了200块钱的工钱。
从此,梦寐以求的统计员,就安在我的名下,也可以挂一支笔,满车间东游西荡,可以抽点时间,把蛰伏了几年的写作摆在桌面,借工作的名义堂而皇之码字。
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些发懵,这个统计员,让我等了十二年,终于梦想成真。
只是爱人颇有微词,一个俨然文化人的车间统计员,工资怎么比不上卖苦力的那些同事?
“文化真的没用”,听得见爱人一声长叹,那份无奈落地有声,如玻璃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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