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记忆
叮……
啊，讨厌……明明要看见我的白马王子的样子了，怎么偏偏就响了！
“阿莹，起床了，要迟到了啊。”
啊……连妈妈都出声了，哪里还敢睡啊……
我不情不愿地起了床，穿上昨晚准备好的校服，细细梳理了头发，在镜子前面前前后后地照了半天，然后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十五分钟后，我已经神清气爽地坐在餐桌前等着妈妈的爱心早餐。
“阿莹，你今晚放学记得早点回来。”妈妈说。
我咬着荷包蛋，向妈妈挑了挑眉。
“你果然忘了！你清姨的儿子今天要回来了。”
哦，清姨。听说是妈妈在孤儿院时的好朋友，生了个儿子，好像叫什么宇的。清姨和她老公前几年出意外去世了，只剩下了这个儿子，后来她儿子就出国留学了。以前好像也见过，但是没什么印象了。
“文宇这孩子真不错，自己一个人跑到外国去读书，还年年拿奖学金，多懂事！哪像你，好吃懒做……”
哎，别人家的孩子总是好的，三句不离就说人家儿子好。有本事你让他做你儿子不就行了。
我不禁撇了撇嘴。
其实我也没这么差吧。
从小到大我也算是听话的吧，学习成绩虽然从来不突出，但也没让他们丢脸过。他们说想我考师范，我一句都没反对就考了。他们想我做老师，我也从来没有打算要反对。
这么听话的女儿，他们还有什么意见啊。
我倒要看看那个什么文宇的，到底是三头六臂呢，还是金睛火眼呢。
放学之后我乖乖地一刻也没耽误，早早就回到了家。
家里却居然没人。
爸爸妈妈不是叫我早点回来的吗？
正嘀咕着，家门就打开。妈妈一脸笑容地进了家门，爸爸推着个巨大的行李箱也走了进来，他们后面正跟着一个大男孩。
我的心跳顿时快了不少。
我不禁鄙夷了自己一下，不就是个男孩嘛。虽然长得有点帅、有点高，笑起来也挺好看，衣服也搭配挺讲究的样子，可也不至于心跳加速吧。
“阿莹，你回来了。来，给你介绍，这是杨文宇。”妈妈介绍道。
“你好，我是杨文宇。”杨文宇向我伸出手。
这是要握手吗？这么老土？我好像都还没试过跟别人正式握手呢。
“我是洛莹。”我也伸出手，握着杨文宇的手。
我的心跳又快了不少。
应该是因为第一次和男孩子握手的原因吧。
杨文宇不愧是妈妈口中的懂事孩子，他回来没多久就在一家出名的广告公司找到工作，半年后就听说他升了职。他对我爸妈也好得没话说，自从他买了车后就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和我爸妈出去玩，顺便带上我。我爸妈俨然当他是儿子似得，天天都想着要煲什么汤给他喝，顺便给我喝。
本来我应该生杨文宇的气的，但是看在他偶尔会来学校接我放学，偶尔会带我去逛街看电影，出差回来总会带些包包香水给我，而且还经常帮我补习英语的份上……就算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甚至连星期六我们学校举行校运会时，我也应了他的要求带他去见识见识。
师范学校的运动会是我最喜欢的活动，不在于它的盛大，也不在于它会创造多少记录，而在于它的气氛。每逢校运会，运动场边就会搭起许多五彩缤纷的“大本营”，各个班的同学都会使出浑身解数去打扮自己班那方寸之地。校运会开始时，除了运动员会在运动场上尽力比赛以外，留在“大本营”的后勤人员也会随时做好准备。
昨天我在跳远时扭了一下脚，虽然还走得了，但跑跑跳跳就肯定不行的了，今天就只能乖乖地留在“大本营”做后勤了。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运动场边来来往往的人，偶尔跟认识的同学打打招呼，脸上的笑容一刻都没有停下来。
“你怎么不出去转转？”我问杨文宇。今天他要跟来，就是因为昨晚吃饭的时候我不停地在讲校运会的事，后来他就说很好奇，想来看看。
“我坐在这里就行。这里的气氛很好。”杨文宇坐在我身边说。
那也是，马上就要到校运会的压轴比赛了，各个班都开始沸腾起来了。
师范学校一向都是女多男少的地方，有时候一个班里面可能只有两三个，甚至只有一个男生。然而，师范学校校运会的压轴比赛却是男子3000米长跑！
对于男生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而且，由于每个班的男生都很少，因此这3000米长跑成为了每个男生身上的重担。不管输赢，单单要报名参加这项比赛就需要非常大的勇气。当然，也会有一些班级的男生实在没有勇气跑这3000米，那么这些班级就只能放弃这项比赛了。
一直以来，代表自己班跑完这3000米长跑的男生都会成为运动场上的英雄！
现在正是3000米长跑的准备时刻，各个班都在为自己的“英雄”做赛前准备。各个“大本营”里都围着一群女生，而女生的中央就是他们班今天的“英雄”了。但是，我们班的“英雄”却迟迟没出现。
“糟了糟了……”我们班的体育委员跑着回来，说：“洛莹，我们班的医疗箱里有没有止泻药？”
“止泻药？没有啊。怎么了？”我心中一沉，说道。
“肖宇峰闹肚子了，屈波问我们有没有止泻药。”肖宇峰就是将要代表我们班参加3000米长跑的男生。
“即使有止泻药他也不能跑啊。3000米，搞不好会出人命的！”跟着体育委员回来的班长急道。
“我当然知道！但是邓力昨天扭到了脚，他也不可能跑了，还剩下屈波，他胖成那个样子，500米都跑不完啊！”体育委员急得快哭出来了。
能不急吗？这次校运会将是我们在师范的最后一次校运会，也是我们学生生涯中的最后一次校运会。上一年我们获得了校运会的年级第一，如果这次的3000米放弃了，我们的“两年冠”就要泡汤了。
“要不……要不我去跑！”体育委员说着就想冲出去。
班长一把拉住她，说：“别傻了，裁判员怎么可能让你去。”
“那怎么办！”体育委员哭着喊道。
班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体育委员的肩膀，眼角却瞥见我们“大本营”里还有一个男生，她立即眼光一亮：“洛莹，能不能让你朋友帮帮我们。”
我马上明白了班长的意思，皱着眉说：“你想让他替我们班跑3000米？”说着，我看向了杨文宇。
杨文宇看了看班长，又看了看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似乎他已经答应了。
“但是，裁判肯定会发现的。”我对班长说。
“不管了！输，我们可以输，但是我们班不能这么丢脸，连个跑3000米的人都没有！”体育委员抹了把眼泪说道。
我看向杨文宇，用眼睛询问他的意见，谁知他竟一口答应了。
体育委员破涕为笑，连忙去帮杨文宇找运动服和跑鞋。
班长则留在“大本营”跟杨文宇说：“谢谢你。你不用有压力，只要跑完就行了。”
杨文宇对班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班长也离开了“大本营”，看来是要去通知我们班其他同学换人的事了。
“你行不行啊？”我问杨文宇。
杨文宇又用他那帅死不偿命的脸咧了咧嘴，笑着说：“你不知道我天天都有晨跑吗？这3000米只是小意思。”
杨文宇天天都晨跑吗？我可真不知道。难怪他的身材那么好，有时见他穿T恤，还能看出他有肌肉呢，原来是天天晨跑。
当杨文宇换好运动服、做好热身运动，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跑道的旁边已经挤满了人，她们是各个班的啦啦队，还有准备陪跑的人……
我一扭一拐地好不容易才挤进了离起点不远的人群，看见体育委员和班长还有几个女同学正围着杨文宇说着什么。杨文宇长得高，正低着头面带微笑地听着她们说话。
平时杨文宇也是这样听我说话的，但是看见他也是这样听别的女孩说话，我心里有点闷闷的。
这时，杨文宇发现了人群中的我，他对着我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别人跟你说话就那么开心，对着我就皱眉头。我不禁对着他撇了撇嘴。
“那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的人是哪个班的？好帅啊！”我旁边的女孩说的是杨文宇。
“是啊，好有型啊！”我旁边另一个女孩说道。
我瞟了瞟身边的两个女孩，她们果然正一脸花痴地望着杨文宇。我真不知道原来杨文宇那么受欢迎。
正想着，我的心又有点不舒服了。
起跑枪声响起，整个运动场终于沸腾了起来！各个班的加油声此起彼伏地笼罩在运动场上。运动员在跑道上奔跑，在跑道内，陪跑的同学也一刻也不肯停下来，她们一边跑一边为自己班的男生打气，她们陪着他们一步步地接近终点。
运动场上出现了阵阵欢呼声，应该是已经有人在比赛队伍中脱颖而出了。
果然，有三个男生已经抛离了比赛的大队伍，在大队伍的前面你追我赶——而杨文宇就是这三人中的一个。
我的心跳随着杨文宇速度的加快而加快，看着他被风扬起的刘海，看着他坚毅的眼神，看着他有节奏地跨出的一步又一步……我忽然很想跟上他的节奏，和他一起跑！
最后五百米，杨文宇和另外两个人已经远远地抛离了大部队，而他们三个的最后冲刺也已经开始。其中一个体力应该已经到了极限，好不容易追上杨文宇后又马上被抛离了，另一个和杨文宇一直你追我赶，但是在最后50米，杨文宇继续发力，终于超过了他。
运动场上的欢呼声终于爆发了！
杨文宇第一个到达了终点！
我的心像要跳出来一样，我的脚不由自主地朝杨文宇走去。但是运动场上已经完全沸腾了起来，我在人群中举步维艰，只能远远地看见班长为杨文宇披上了一条毛巾，体育委员扑上去抱住了文宇，几个啦啦队也围着杨文宇给他做放松运动。
运动场上的欢呼声在一次次爆发后渐渐有了变化，喊着加油的声音像有生命一样追随着跑道上的人——他们是跑在最后的选手，他们往往并没有信心跑完全程，但是因为他们是自己班里仅有的男生，为了班级的荣誉，他们硬着头皮踏上了这条跑道。此时，他们也许已经超越了自己的极限，但是终点还在前头，他们只能坚持、坚持、再继续坚持！为了班级的荣誉，为了自己的责任，他们依然艰难地迈着一步又一步。他们所到之处已经没有了班级的界线，大家是从心里被他们感动，大家是从心里佩服他们。
当最后一个选手到达终点，全场的欢呼声都为他响起！他们班的女孩子已经哭着扑向了他。虽然他是最后一名，但是他一定已经成为他们班的英雄。
我的心也狂跳不止，因为我也已经找到了我的“英雄”。
最后，我们班还是没有拿到“两年冠”，因为杨文宇毕竟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因此他的成绩不算数。
但是体育委员和班长还是很开心，她们还邀请杨文宇去唱卡拉OK，说是要感谢杨文宇的帮忙。
杨文宇被屈波带到男生宿舍洗澡去了，而我就坐在校道旁的百千层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们的脸上，还留着运动会的余兴。
“在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文宇递了盒冰茉莉茶给我，然后坐在了我身边。
我喝了口冰茉莉茶，这是我现在最喜欢的饮料。
“我很喜欢这里。每天中午我都会坐在这里，喝着一盒冰茉莉茶，看着眼前经过的每一个人。”我眯着眼，吸了口气，笑道。
“你平时喜欢坐在这里？”杨文宇问。
我“嗯”了一声，说：“不过我很快就要毕业了，能坐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杨文宇看着我，轻声说：“那我在这里陪你坐会儿好吗。”
“好啊。”我应道。说着我看向了杨文宇，却发现杨文宇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他的眼里似乎有点什么要迸发出来，让我的心一慌，连忙别过脸去。
“你今天好厉害啊。”我找了个新话题，“你冲线的时候大家都为你喝彩呢。”
“嗯。你的脚没事吧，明知道自己扭到脚，居然还挤过来。”杨文宇的责备不但没让我不开心，反而让我的心跳加速了许多。我连忙低下了头，怕他看见我通红的脸。
“我的脚没什么了。”我又喝了口冰茉莉茶，想要压下心跳的速度。
“那就好。”我听见杨文宇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笑意。
这时，班长、体育委员还有几个女孩子终于来了，屈波和肖宇峰也被捉来了。由于她们都是在学校住宿的，回去宿舍梳洗一番后，都已经换上了漂亮的衣服，而且还花了精致的妆——看来她们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班长她们选了江边的一家卡拉OK。在卡拉OK房里，她们的心思都集中在杨文宇身上，我和屈波、肖宇峰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杨文宇被班长她们围着，我觉得卡拉OK房里的空气越来越闷。我终于忍受不了，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离开了卡拉OK。我过了马路，站在江边给杨文宇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我要先走了。
我准备顺着江边走一走，好让江风冷静我的心。我现在的心里太乱了，虽然我知道自己对杨文宇一早就有了好感，但是今天所激发出来的感觉却让我吓了一跳。喜欢别人的感觉我不是没有过，但是像现在这么浓烈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所以我怕，一旦只是我单恋他，那我必定会很痛苦。所以，我要把这份感觉压下去！压下去！
“莹莹……”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叫我。
难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是幻听了。
“莹莹……”杨文宇的声音已经在我身后响起。
我心中一紧，停下了脚步却不敢转过身去。
“你怎么来了？你们不是聊得很开心吗？”我低下头说道。
杨文宇绕到我面前，说：“我跟他们说要送你回家，然后就走了。”
“她们会觉得很扫兴的……”我不敢看杨文宇的脸。
“她们可没有你的脚重要！况且，我就是要让她们看清楚情况，总不能让她们继续装疯卖傻吧？
我的心又狂跳了起来，明知故问道：“你要她们看清什么情况？”
“莹莹，你吃醋了，对不对？”杨文宇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耳边拂过，他现在的脸一定是离我很近。
“鬼才吃你的醋！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我干嘛要吃你的醋。”我别过脸，把头发甩在他的脸上。
“那我做你男朋友，你来吃我的醋，好不好。”杨文宇的声音依然贴在我的耳边。
我脸上一热，我的心似乎快要跳出来了，我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他。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了！
“不好。我不喜欢吃醋。”我轻声道。
杨文宇又笑了笑，他的呼吸似乎在我耳边抚过：“那我做你男朋友，不用你吃醋，好不好。”
我望着江面上倒映的灯光，想着自己的脸一定红得像血一样了！
点头？还是摇头？
当然是点头！
真的可以点头吗？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女朋友啊。
“莹莹，难道你还感觉不到吗？我喜欢你。”杨文宇的声音依然温文儒雅，但是今晚却似乎带上了魔力，每一个字都让我心跳加速。
“莹莹，我想和你在一起，好吗？”杨文宇再问道。
我终于点了点头，却似乎用上了所有的勇气。
杨文宇笑了一声，一手就把我拉进了怀里。
女朋友……我是别人的女朋友了……
我是杨文宇的女朋友了！
不知不觉我和文宇在一起已经三年了。三年的时间，我变化了很多。比如：我已经不是学生了，而是一名小学教师；我不再喜欢喝冰茉莉茶了，我现在喜欢喝奶茶；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了，我喜欢和文宇一起看电影或者四处拍照。
三年的时间里也有一些事情是没有改变的，比如我和文宇的感情。
“莹莹，十二点了。”我和文宇刚刚看完电影，正挽着手打算沿着江边走回家。
“是啊，我又老一岁了。”我嘟着嘴说。
“可是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文宇笑着说。
“讨厌。又老一岁了，有什么好期待的。”怎么文宇都不明白我的心情啊。
“当然不是！我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很久了。来，拆礼物吧。”说着，文宇从衣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布袋出来。
看着这个小布袋，我不禁有点儿失望了。这么小的布袋，里面能装得了什么啊。文宇明明知道我最近看上了一本绝版画册，他居然不送给我。
我一脸失望地打开那个扁扁的小布袋，手指刚伸进布袋，就被吓了一跳。
“戒指？”小小的布袋里居然装着一枚钻戒！
文宇看着一脸惊讶的我，笑着说：“莹莹，我等了三年，才终于等到你23岁。我已经等不及了。你嫁给我好吗？”
幸福来得像梦幻般突然，我和文宇已经站在婚姻登记处的小礼堂里。我的右手无名指带着文宇送给我的钻戒，手中捧着一束鲜花，爸爸妈妈在我和文宇身后微笑。工作人员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洛莹女士，您愿意嫁杨文宇先生为您的合法丈夫吗？”
我看着身边的文宇，他今天穿着一套黑色的西服，正深情地看着我。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我也正对着他微笑。
“我愿意。”说着我已经羞涩地低下了头，紧张地等待着文宇的宣誓。
然而工作人员的声音并没有立刻响起，四周忽然一阵寂静，时间像静止了一般。我心中渐渐不安了起来，我侧过头抬眼看向文宇，他正低着头，头发遮住了他的脸，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忽然，工作人员的声音再次响起：“程瑟先生，您愿意娶洛莹为您的合法妻子吗？”
我的心再次狂跳起来，等待着文宇的回答，却隐隐觉得有什么突兀的地方……
“我愿意。”熟悉的声音答道。
但这不是文宇的声音……
我惊讶地看向文宇，他也转过头看向了我。他的视线锁住了我，从他温柔的眼里看见了一脸惊讶的自己——
他不是杨文宇！
他是谁？
这张陌生的脸，为什么让我那么熟悉？
他依然深情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洛莹，我不是杨文宇。你看清楚一点儿，我不是杨文宇。我是程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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