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妹妹

我最小的妹妹，今年上大学了。

我请了两天假，带她去成都玩，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

妈妈有点不高兴，背着我和她说：“你不应该答应姐姐，等自己赚钱了爱去哪里玩我都不拦着。”

妹妹还是来了，背着小书包，脚步轻盈，马尾辫一甩一甩的。

十八岁真好，我心想。

我离开家已经有八年了。

那时候妹妹才上三年级，她帮我收行李、叠衣服、卷铺盖。

外婆和她说：“姐姐要去北京上大学了。”她没哭，站在一旁憨笑。

从前妹妹总是黏着我，春天摘树莓，夏天捡芒果，冬天窝在被窝里看电视，两双脚丫子抢一个暖水袋儿。

现在妹妹不黏我了。她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我是姐姐，不是奔三的怪阿姨呀，我心想。

我们家三个姐妹，我上了清华，她俩踮脚够上了本一线。

因为成绩好，从小家里人最疼我，两个妹妹从来没说过一句怨言。

前年清明回老家，路上遇到卖米糕的，我买了一袋儿回家，和妹妹说：“咱俩小时候可爱吃这个了，外婆每天都给我们买。”

妹妹没吃。她说：“外婆每天都买是因为你喜欢；我没和她说，其实我不喜欢。”

“以前家里杀了鸡，鸡心永远都在你碗里。我没意见，因为你是姐姐，大家都爱你。“妹妹没看我，刷着微博，自顾自的说。

我没搭腔。

我也爱你们，我心想。

我在成都的市中心订了一套小阁楼，大厅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太古里。

白天我们压马路、吃东西，晚上窝在沙发上看创造101。没谈人生，没聊理想，就像一对儿分手后复合的情侣。

八年，我从县城到北京，从北京到美国，从美国到香港。

八年，她在县城上完小学、初中和高中，经历了青春期和叛逆期。她离家出走坐火车去见网友的时候，她分科后排名下滑从重点班调到平行班的时候，她高考前紧张得失眠的时候，我都不在身边。

她是我妹妹，可我已经不了解她了。

妹妹最终还是顺着妈妈的意思，报了省内的医学院；第一志愿临床，第二志愿针灸。

我开玩笑说，其实上第二志愿也很好，我上班坐太久，常常腰酸背痛。

我知道妹妹是不想留在省内的，她和我说过，她要出省，”我现在不出省，以后应该就没机会了吧？“

我以为我是一个很酷的姐姐，我以为我会支持她的想法，然而我说出口的是：”还是留在父母的身边吧，多少有个照应，一个人在外，我们不放心。“

然后我很想给自己一拳。我北上去念书的时候，我南下来香港工作的时候，我和妹妹说：”等你了长大了，全世界在你脚下。“

我是如何不由自主的变得迂腐？仗剑走天涯的梦想只配你有吗？

不过是害怕她在外面被坏人骗了，为爱情伤心了，为找工作头疼了，为攒房租不舍得买衣服了，可我不在身边。

她是我妹妹，我给她套上了以爱为名的枷锁。

困难都留给姐姐吧，我愿你永远不要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