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藏回来后,心情一直有些低落,或许是因为太忙了,又或许是因为还有另一个分裂出去的自己,她并没有和我一起回来。
1.
两天两夜的火车颠簸。
第一晚直接睡过去,次日整个白天看完了一本小说(张爱玲的《小团圆》),夜里九点在西宁换有氧车,据说凌晨会翻越海拔5000+的唐古拉山,很可能高反,又据说越紧张越容易高反,于是我在狂喝热水的同时,不断深呼吸以使自己平复心情,另外也不忘在微信群里给爸妈报平安。
来自我爸,谢谢爸妈的信任与放手
我的睡眠极浅,凌晨三点到了格尔木,上铺和下铺窸窸窣窣起身,他俩是一对情侣,性情温和热络,此前一直给我这样那样的零食,拿少了还不行。俩人老家便是格尔木的,大部分时间在江浙工作,这次是趁国庆回家休息几天,“我们在平原地方待久了,偶尔回来一次也会高反的,你也要注意”,他俩善良地叮嘱过我便下车了。
这下我更无法入睡了,其实高反本身也不可怕,只是毕竟孤身一人,若果真头痛呕吐,还真是一件麻烦事,我又素来不爱给人添麻烦。越躺越清醒,索性下床又去倒了一杯热水,这下倒好,穿过车厢去接水的过程中,陡然头重脚轻得不行,内心涌过一阵恐慌,最后简直是脚不点地地飘回了床位。不过万分庆幸,待平稳躺过几分钟后,不适感很快消失。
最后一个白天最缺乏现实感。无边无垠的可可西里无人区美得如诗如画,三三两两的藏羚羊、成群成堆的牦牛,火车经过,也兀自安然进食,丝毫不受其扰,而车里的老年团则发出了一阵紧接一阵的惊叹声,“哇,那个那个,哇,你看你看!”车内车外的热闹与恬静形成鲜明对比,并抵达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
我则望着远方出神。小学时我最爱的一个电脑游戏是“暴力摩托”,每当我在游戏里横冲直撞地把车驶出城区,视野里便会出现笔直宽阔的公路、干净澄澈的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若隐若现的雪山......无论何时心情不好,只要玩一次这个游戏,就会立马恢复元气,对生活拥有无限期待。
我想,我一直是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2.
抵达客栈当晚,义工小帅及时地递给我一杯温热的葡萄糖水,咕咚一杯灌下去,几乎没怎么洗漱便立马躺下睡了,长途跋涉的疲惫以及轻微头痛,竟一夜好眠。
值得一提的是,出发前一天,客栈老板雷哥给我发来地址电话,并贴心叮嘱“如果找不到就给我打电话哦”,我也不知哪来的愚勇,脱口而出道“没事儿,我肯定找得到!”于是,这天夜里我在没有路灯的小胡同里,拖着行李箱,带着轻微高反,跟着高德地图(强烈谴责!)走得人事不晓,又碍于之前的豪言壮语不肯求救(当然,最后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次日清晨醒来,反复睁眼闭眼以确认自己确实没有头痛及其他不适了,便心情愉悦地起床拾掇。其中也遇到一些问题,比如当我打开防晒霜时,因气压差的原因,霜体汩汩奔流不止,原本为了省行李就只带了这一小瓶,急得我手忙脚乱,外套和裤子上都沾染了不少,而为着省行李这同样的原因,外套裤子也并没有带来多余换洗的。
同在客栈住下的瘦姐已经高反三四天了,之前甚至严重到去医院吊水吸氧,这天早上见我要出门闲逛,却兴致很好地表示可以结伴,我欣然同意。十月的拉萨清晨还真是冷,我穿着一件单薄卫衣瑟瑟发抖,瘦姐也表示冷,不过更令她难受的是喘,高原稀薄的氧气无法供足。
正午,气温回升,与我同一车厢过来的安徽女孩洪敏也约了过来,仨人在老光明喝了二傍甜茶,从妆容开始聊,聊高反聊天气聊八卦,甜茶喝完,仿佛故友重逢。
拉萨设防很严,在八廓街行走,每隔一段就得出示身份证检查一次,也正因为总这样拿进拿出的,洪敏把身份证给弄丢了,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面色急得绯红。当她终于确定这身份证是找不回了以后,居然没事儿人似的开始乐呵呵地与我们逛街,还满心欢喜地买了披肩和耳环。
有意思的是,当天晚上,瘦姐接到一个自称是拉萨警察的电话,说她身份证和银行卡都丢了,她乍以为是骗子,直到翻包确认以后才知道人家并未欺骗。也不知道他俩后来是咋聊的,总之警察叔叔(哥哥)亲自把身份证送到客栈,又顺便送她去了医院,而今又谈起了恋爱,不时约着在城里晒晒太阳聊聊天。啧啧。
3.
听从瘦姐的建议,我没有报旅行团去纳木错,而是与客栈另外两个女孩,以及另一对情侣包了一辆越野车走野路(比较危险,但风景无与伦比),司机是老司机,技术很稳,前两天都过得顺遂如意,第三天却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暴风雪,老司机也不管用了。
第三天一早,我们从海拔4700m的班戈县城出发,当时城里已经开始有了零星的雪花,我还非常兴奋,特意拍照发给爸妈,“下雪啦,出发咯~”类似这样的心情。
几天前,纳木错就因为大雪封山,旅行团都不敢去了,“我看能不能赶上那片云,只要把那片云穿过我们应该就不会遇上大雪了”老司机语调轻松。我则暗暗祈祷:要不让我们遇上一场大雪吧,真的好喜欢大雪呀!
心意却灵验了,纳木错果真银装素裹,与远处的念青唐古拉山交相辉映,美到极致也不过如此了吧,我热泪盈眶,内心充满感激。这时,雪花开始呼啦啦地下了,司机赶紧让我们上车,十分焦急。
因为是走的野路,平素里至少是有车辙印的,而大雪一下,车辙印很快消失至无,我们又需要不断翻越高山,稍有不慎,便很可能跌落悬崖。这下谁也不敢说话了。
可怕的是这雪越下越大,生平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远远见着一个小货车歪歪扭扭地沿山坡开上来,我们想着待会再由它上来的路开下去就好了,几分钟过去,新压的车辙却又被另一层新雪覆盖。四下白茫茫一片,宇宙洪荒一般。
我坐在司机旁边,一直在仔细地为他辨路,眼睛被雪刺得生疼,只得在近视眼镜上又叠戴一副墨镜,司机便踩着刹车左一下右一下地缓缓移动着,“照这耗油速度,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下一个县城”,司机这样坏心态地补刀,吓得大家一声不吭。
之后,我们总算到了有人烟的村子,据说是方圆百公里最大的一个村,虽然数来数去也不过十来户人家。
这个村子
我们决定在这里稍作停留,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有个老人戴着毡帽裹着棉服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院子里一直朝这边张望,张望得久了,又踱步回屋去,不一会儿又走出来,仿佛是为了确认我们还在不在。见我们一直停在这里不动,他开始往我们朝这走,走到院墙边又停住,继续望着,墙上倒放着两只旧鞋,被雪盖得斑驳,像是遗忘已久。
这时,有人敲了敲车窗,我疑惑地把车窗打开,眼前好一个俊俏清秀的小伙子啊,穿着斜开对襟的藏式棉服,头顶却戴了一顶大红色的毛线帽,上面有粗糙的仿NIKE标志,“可以帮我充下话费吗?”这里的网络非常虚弱,问他“充多少?”他递来一张崭新的百元钞,“三十吧......还是五十吧,充五十”,充值的那一会儿工夫,他身上便落满了白雪。
从这里到县城不通汽车,即算是开车去县城,也得五六个小时,更不用说藏民家庭只有摩托车,甚至连摩托车也无。而这样的小伙子,总觉得他的存在于这儿是突兀的,这儿过于寂静了。
而我竟分外不舍,好像我才是该属于这儿的人。
4.
在拉萨的最后一晚,去大冰的蜉蝣吧之前,我与杰胖、小何、小祎几个人在大街上辗转四顾,先是步行去了酒吧风情街,说是酒吧街,其实也就寥寥三四家,街道宽阔,人烟稀少,里头的音乐声却震天响地,对于寻求清净的我们来说避之不及。
十月的拉萨夜里已经非常冷了,杰胖与小何肩搭肩地走在前头引路,俩人都穿得单薄,却又把外套敞开,一副要风度不要命的样子,我和小祎则挽臂跟在后头,彼此恨不能靠得更紧些。
大冰有两个蜉蝣吧,小的那个在一条窄巷里,黑咕隆咚地安静着,里头光线暗哑,三两桌男人坐在那儿耳语似地聊天、喝茶,领头的男人长辫、大花臂、马丁靴,沉默地为我们拿来菜单,随即又半倚在另一张木桌上,面目平和。
杰胖与小何虽也是人民警察,白天走在拉萨的阳光里像是有备无患地带了两个保镖,此时在这深夜诡异的气氛里,却觉得这俩人也成了单纯无害的小白兔。我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着菜单,另一边七七八八地胡思乱想着。
空气寂静得要凝滞,“这儿怎么没人唱歌呀?”
“今晚没人唱歌,要听歌得去新的那家。”男人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四个人利利落落地起身,“那我们走吧,去那家?”毫无掩饰地迫不及待。
新的蜉蝣吧迥异于刚才那家,灯光闪烁,音乐活泼,聚堆的年轻人不少。我原想在这听上几曲清净的民谣便足够的,所以,当大家开始点酒时,我只要了一杯滚热的碧螺春,碧螺春也不是我要的碧螺春,里头有五颜六色的糖粒,酸酸甜甜中带点苦的况味,十分不得劲儿,干脆也与大家一并喝起黑啤来,可是黑啤过于苦了,苦得难以下咽,便趁大家聊天时,把茶杯里的糖粒一点点嚼了吃了。
歌手刚开口就走音,观众用力喝着倒彩,他嘿嘿一笑,原本疏离的神色活络了不少,抬手又狠吸了一口烟,以为他就此要好好弹唱,却见他继续将拿烟的手靠在琴弦上,不紧不慢地吐着烟圈,观众开始更用力地起哄表示不满,他笑言“这个烟很贵的嘛”。
午夜刚过,雷哥、佳姐、小帅也一并过来了,携着满身寒气,“好冷好冷”,尽管如此,气氛还是一下热烈了许多。
喝了很多酒,听了很多故事(故事省略)。
从前总认为自己在一群人中最矫情,最易因相逢而快乐,最易因离别而悲伤,后来发现别人不仅无法感同身受,甚至会觉得我过于可爱(天真),于是很久以来,已经成功学会隐藏内心的柔软,代之以插科打诨,“没关系嘛对不对,有什么关系!”
但是,在拉萨遇到了这样一群人,他们会细细陈述这些年的狗血剧情,会伤感会大笑会肆无忌惮,会端起最烈的酒一饮而尽。真的很矫情诶,我反而是最成熟的那一个,此时却觉得矫情真好,所以写下了这篇文章。
其实还有好几个细节真的很想好好写下来,但是时间不够了,以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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