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天空一片晦暗,看不到几颗星星,但放下书的那一刻,我的心中涌动着一整片汪洋星海。
第一次,我对日常中司空见惯的星空产生了欣赏之外的感觉——对浩瀚宇宙的好奇和畏惧。我从来不知道宇宙还可以是这样的,无数颗星球蕴藏着无数种族和文明,在我们眼中的夜空里闪烁着几亿光年前的阴冷的光,它们在黑暗森林中蠢蠢欲动,杀气重重。而我们却每天汲汲营营,如同蚂蚁般奔走于生计、繁衍,对井底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甚至毫不关心。
人类在内部勾心斗角相互较量,而这一切也许已经被“井外”的文明尽数知晓。它们隐匿在无垠的空间中沉默着观赏,像我们在角斗场看一场生死厮杀。
这些无垠空间的沉默成为了达摩克利斯之剑,在黑暗中只有黑暗,寒冷中更趋寒冷。低等文明在这里只能沦为猎物,人类也只有选择沉默才能隐藏自己,保护自己。
《三体》|苍穹之上的道德与诗大刘用那种既幻想又现实,既科学又戏剧,疯狂而又冷静,沉重而又壮阔,绝望而又超脱的黑暗叙事,引领着我们一起重返历史的战场,用光年的尺度重新衡量文革那永远的伤痕,用科幻的方式重新彰显对历史的反思,对道德的超越,甚至还对全面的宇宙社会学,宇宙心理学,宇宙生态学进行了构建。
他一个又一个抛出那些复杂又沉重的道德问题,信仰问题,理想问题,情感问题,责任问题,政治问题,存在问题......以科学的立场和诗一样的意境和语言探讨人类,宇宙,和终极。一次次冲击着我对人、社会、宇宙、未知的认识,在真理面前我好像成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孩,跌跌撞撞地不停寻找一个正确,一个“真”的东西。
第一次走进一个存在于完全与地球不同宇宙环境的星球,一个拥有三个太阳的星系。由于其复杂的不规则运动使得生存环境异常恶劣,生存在这里的“人”必须依靠“脱水”躲过恶劣的自然环境,寻找稳定的“恒纪元”来发展自己的文明。这是一个与地球相比十分不幸的星球,却在两百次的毁灭于重生中发展为先进于地球科技的文明。在见证他们兴衰更迭的过程中,“生存”与“发展”的艰辛跃然纸上,宇宙的残酷永远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三体》|苍穹之上的道德与诗叶文洁,作为文革时期的受害者,背负着巨大的伤痕(父亲的被批斗至死、母亲的背叛以及朋友的出卖)。她对人心彻底的失望使她选择背弃人类,联络三体人占领地球。她认为人性的弱点已经无法自然进化,只有靠外力作用,让更高等的文明介入,世界才会得到救赎。
“作为一个物理学家,叶文洁深知宇宙中还有更可怕的力量,有黑洞,有反物质,等等,与那些力量相比,热核炸弹不过是一支温柔的蜡烛。如果人类得到那些力量中的一种,世界可能在瞬间被汽化,在疯狂面前,理智是软弱无力的。”
她经历了那个人类的非理性和疯狂肆虐的时期,人类的疯狂已达到文明史上的顶峰。能将地球毁灭几十次的核武器一触即发,但普通人仍对此一笑置之,似乎与己无关。对人类本质的思考,使她的理想主义崩塌,她的全部才华对现实世界没有救赎意义,于是在那个平静的一天,她发出了让三体文明介入的请求。
“有时下夜班,仰望夜空,觉得群星就像发光的沙漠,我自己就是一个被丢弃在沙漠上的可怜孩子......我有那种感觉:地球生命真的是宇宙中偶然里的偶然,宇宙是个空荡荡的大宫殿,人类是这宫殿中唯一的一只小蚂蚁。这想法让我的后半辈子有一种很矛盾的心态:有时觉得生命真珍贵,一切都重如泰山;有时又觉得人是那么的渺小,什么都不值一提。反正日子就在这种奇怪的感觉中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人就老了...”
为了她的伟大目标,她甚至害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这个复杂的人物个性让我给予了诸多关注的目光,她孤独的一生,伟大的思想、过人的智慧和不容人性一点邪恶的信念铸就了她生命的悲剧。我对这个角色充满了复杂矛盾的情感,对她身世的同情,对她才华的倾佩,对她信念的敬畏,对她生命的悲悯,对她背叛人类的惋惜。
《三体》|苍穹之上的道德与诗小说刻画的对零道德的宇宙和有道德的人类文明的冲突和地球人性本来就有的道德与背德的冲突十分鲜明。
第三部中的程心,懦弱,过于单纯,怀妇人之仁,泛爱主义,面对地球危机和她所背负的责任时,两次她都做出了错误决定,我一度认为作者把她作为主角是一个错误,一个充满着圣母光辉的懦弱有脆弱的女性怎么能掌握人类命运的钥匙?!她的纯善把地球一次次推向毁灭。她为了忠于自己内心的善良而不惜人类灭绝,这是对全人类的不负责任呀。
我不止一次地质疑着她、怨怼她,觉得她不该、不配、也不能这样做。但刘慈欣就这样把这个沉重的问题抛给了我们,让我们自己去寻找答案,去思考“零道德的宇宙文明完全可能存在,有道德的人类文明如何在这样一个宇宙中生存?”。
“我们到底要和宇宙一起零道德以求生存,还是坚持人类的道德而死亡呢?”
后来我才明白,程心一次次的选择也许正是表明:现实世界如果不可救赎,只有在形而上的层面才可以得到理想化的解决,她选择了以人性救赎世界,就是使人类仍然能以大写的人之名在宇宙中于别不同。我们人之所以能够高傲地立足于宇宙,不是因为我们可以为了生存而不停地做出舍弃,遵循优胜略汰、适者生存的规律,而是因为人有“情”、有“爱”,我们有怜悯之心,在宇宙面前我们是渺小的,但因为有这些我们对生命对自然对宇宙的无常才能无限生发出自己的体会和感受,这才是人类文明的独特性。
“文明像一场五千年的狂奔,不断的进步推动着更快的进步,无数的奇迹催生出更大的奇迹,人类似乎拥有了神一般的力量......但最后发现,真正的力量在时间手里,留下脚印比创造世界更难,在这文明的尽头,他们也只能做远古的婴儿时代做过的事。把字刻在石头上。”
人类以为自己成为了自然的主宰,却被时间玩弄于股掌之间。数字化芯片、硬盘、光驱、甚至未来科技的中子、智子保存的信息,面对一亿年时光的冲刷都望而却步。而一亿年只不过是宇宙一眨眼的时光。先进的科技在时间的宰割下,连储存人类文明信息这样一个小问题都使人类无计可施,不得不倒退回远古婴儿时代。因为相比之下,把字刻在石头上能保存信息的时间更久。
《三体》|苍穹之上的道德与诗黑暗森林的三大公理第一条是宇宙社会学的“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
那是不是有什么超越生存的东西呢?为了生存抛弃一切,还是为了比生存更重要的东西放弃生存呢?
也许这个答案就从云天明送给心爱的女孩一颗星星开始传递,溢满整个宇宙的爱意。
这个浪漫的开头为无尽的宇宙黑暗森林带来了一丝光亮,这份卑微的单恋成为了宇宙中人类唯一发出过的光亮。
就像文中的那首小诗——
“太阳落了下去
山、树、石、河
一切伟大的建筑都埋在黑影里
人类很有趣的点了他们的小灯
喜悦他们所见到的
希望找着他们要的”
这就是苍穹之上的道德与诗之间的那不可说的神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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