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尽头

夜里来了两个流浪艺人，他们是姐弟，姐姐穿着绿色的棉袄，围着紫色的围巾，弟弟留着小平头，眼小嘴大牙也大，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一看就知道脑子不正常，我跟大娘说：“别留他们了，天都这么晚了。”大家伙都说听他们唱唱吧，热闹热闹。

唱完吃完后弟弟过来跟我说话，我从心底里怕这种人，一见他要走过来赶紧躲到里屋，他正要穿过人群找我，被二娘拦住说话。还没说两句他拿起凳子来就要扔，砸到谁算谁的。姐姐上来拉住他，他一把把她推倒在墙根底下，姐姐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对不住了大家，我弟弟他脾气暴，劳烦大家大人有大量，收留我们一晚。”

我跟邻居家的叔叔说：“让他走吧，你看他这么不正常。”叔叔刚想让他走，他拿起桌子上的菜刀朝着人群乱砍，呲着牙说：“我就住这儿了，这是我家！”我冲到前面说：“就不该留你们，吃完饭快走！”他急了拿起擀面杖就冲我抡过来，还好我在里屋把门一关，他被众人拦住了，好几个人都挨了打。有人说算了就让他们在这住一晚吧，有人说这疯子不知能干出什么事来。

我心里怕的要命，赶紧拿起座机给110打电话，这辈子还第一次打110呢。“喂你好，是110吗？”“是，你是哪的？”我一听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语无伦次地：“我们这里来了一对姐弟，弟弟他是个智······他脑子······他神经有点不正常，动不动就打人，砸桌子砸椅子的，还拿菜刀砍人······”“你是哪里的？”“我想让你们派人来把他们抓走，不然会出人命的。”四叔说：“没用的，以前有人报警抓他，警察都不管。”怎么会呢，我继续跟警察说，警察不耐烦地说：“你说的什么啊这么啰嗦，大晚上的癔症了吧。”靠！又有人说：“这小子在他家乡都砍死过人，手上有一条人命呢，可别惹急了他。”

我更害怕了，又给110打去电话。“喂你好是110吗？”“嗯，你要报案吗？”换了个人接，声音温柔了一些，“是的，我们这里来了个唱戏的，姐弟俩，弟弟有点智障，动不动就要打人，我们赶不走他，你们能不能派人来制服他，我们村是XX镇XX村。”“又一个，七条人命了，不要急，他有前科的，我先备备案······”

我绝望了，警察是不会来了，叫警察来是不是得花钱，钱是省了，他还在灯下面闹，我要准备东西离开这里去找朋友们了。姐姐走过来说：“小妹妹啊，你报警没有用，他有病，警察不管。你小心点，不要靠近他哈。”我心说：“你更有病，明知弟弟有病还带出来害人。”收拾了半天也不知道收拾了啥，趁他在那发呆，我赶紧窜出屋门跑到院里夺门而逃。

他追出来，眼看就要追上来，我加快速度。跑得太快了，雪天路滑，一下子滚下水塘，被一棵树拦住了，他见我掉下来了，赶紧跟着滚下来，在他骨碌骨碌往下滚的时候我攀着白杨树吃力地往上爬，朋友在半坡上伸手拉我，我被她一拉就拉上去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滚进水塘里了。

少了他的追赶我松了口气，跟朋友们在一间黑屋里吃粉色的甜点，它长得像贝壳鞋的鞋头。跟朋友们聚完后我往回走，那条路是我上小学的路，走了无数遍，虽是半夜我也不怕，路上还远远地看到我爸在浇地，回过身里走到了双胞胎家里的地，地里有几座坟。

走到有墓碑的坟堆前一只黑狗窜了出来，不是纯黑的，肚子的毛是黄的。摇头摆尾地跟我要吃的，我伸出手抚摸了它几下给它舔手，它舔得手心很舒服，舌头砂砂软软的，我正陶醉其中的时候突然感到一丝痛意，赶紧推开它的狗头一看手心里被咬了两个眼儿。它显然饿坏了被我推开很不高兴，扑上来要咬我，好久不跟狗打架了，我摁住它的狗头踹它的狗爪，它又扑又咬，我勒住它脖子往身后一甩，赶紧嗖嗖嗖地跑了。

出了坟地到了马路又拐到回村的小路，看见四婶正在地里拔草，高粱熟了，穗垂到路边，她没看见我我就不叫人了。后面村东头的一个姐姐骑着电三轮下地回家，停在地头跟她说：“四婶，我家的西红柿黄瓜啥的熟了你要不，等会回去我摘了给你送过去，可好吃了，今年长得还多。”

我在前面听着心想：“怎么不说给我家送点呢，唉，都没人给我家送东西，唉。”看了看手心，上面的还好，下面那个眼有点深，看得见血丝，不会咬破了吧，五月份刚打的狂犬疫苗，现在还管用吗，再打的话他肯定说我，不说的话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啊，好痛啊，早知道不摸它了······

一路懊恼着回家。天蒙蒙亮，有雾。我走进院子看到绿色棉袄紫色围巾的姐姐站在屋门前，看我来了把头别过去，她弟弟死了吧，怪我咯。

我心惊肉跳一晚上了，我穿过人群走进屋子，穿过堂屋和厨房，从没觉得家这么幽深，走到里屋，屋子里很安静，看到床上被子鼓鼓的，像有人躺在那里睡觉，我潜意识里在想不会是妈妈在睡觉吧，我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她转过身来，真的是妈妈，“妈妈？！”妈妈笑眯眯地张开双手说：“囡囡，妈妈好久没有抱抱你了。”我俯下身子，脸靠近的刹那却想起了我爱的他，一晚上没有联系他，竟然没有想到他，我扑进妈妈的怀抱，脸贴在她温暖的颈窝里，她整个人都瘦瘦软软暖暖的，“妈妈。妈妈我最爱你了，妈妈······”

还没有结结实实地抱住她，我就哭醒了，这一路的奔波劳累都废了，我都没有好好体验一下妈妈温暖的怀抱，我闭上眼睛平复情绪想再回梦里。结果眼泪不住地流不住地流，心痛得要死根本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