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紫雯原名李芳,在那个众多张芳李芳王芳赵芳的年代里,这个名字如同从工厂的流水线上被铅印上生产批号的罐头,司空见惯。工作后,李芳终于在一次户口迁出的机会里,把那个她恨了恼了20多年的名字给改成了紫雯。户口不仅从农村迁到了上班的单位、告别了芳芳的时代,自己也终于脱离了农民的帽子,挤身进了这华灯璀璨的城市。
在紫雯心里,这虽说只是个二线城市,但好过她所在的小农村。紫雯用尚且的薪水租一间独立的公寓,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豪华阵地,游走各种小资派的场所,放弃了自己四年所学的俄语专业,活脱脱改行做起了售楼小姐。一做多年,也从一个跑腿的业务人员提拔到了人事主管,于紫雯来说,什么都是不要紧的,她得抓紧把自己嫁出去,这是一个长期以来的奋斗目标,更是终身保障的首要条件。
李紫雯今年已经33了,一不小心,早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年华。女人跨了30的坎,只能说是奔40去了。什么青春貌美,什么花样年华,都一去不回,剩下的所谓风姿绰约,极富女人味,也不属于她这种至今未嫁的老姑娘,或者,用当下最流行的话来说,剩女,圣斗士,齐天大圣的一种带有调侃色彩的形容了。
其实,她也有过花样年华,也有过待字闺中的盼嫁之心。不过在那些日子里,她实在姻缘不佳,几次的恋爱都无果而散。归根结底,还是经济成了拦路虎。无论是车子房子还是票子,都不能够达到她的预期标准,虽然一开始长相也在标准之流,最后,除了性别,依旧只剩下车子房子票子。她很少回家,面对责难的七大姑和多嘴的八大姨,面对难堪的父母,她只搪塞着婚姻不是儿戏,事业为上的缘故。起初父母还托人着意安排她的婚事,向来都是不了了之后,也就真的不了了之了。后来,紫雯的弟弟和妹妹都已经婚嫁且为人父母后,她就更少回农村去了,她讨厌那些视她为魔怪一般的村里人,索性独居这个让她重塑自我的城市,享受片刻的安静。
李紫雯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只是几个尚且联系的同学,她每每都是一番命运多舛的理论,说自己对于择偶对象,相貌年龄都不介意,旁人眼里冤枉自己条件高,要求多,天理何在。几个女同学面面相觑,都不做声。“真的,我说真的”李紫雯也还想辩解,可终究是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李紫雯上了一个学费高昂的三本,学了一个学费高昂的外语专业,只是她不想高不成低不就得拿个专科文凭,可惜她高考还就考了个不高不低的分数,够不上二本,又不满意专科,更不想在复读一年荒废岁月,便极力劝说了拮据的父母,只身来大城市求学。选择三本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听说三本学校的公子哥比较多,虽说学习成绩一般,但是兜里有钱,在这样的环境里,自己可以有更多的人脉关系,重要的是婚姻机会,凭着这点,就算平时要为自己的生活费学费而不停勤工俭学,也是值得的。“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李紫雯对这点深信不疑。
“我20多岁的时候,也是漂亮的”李紫雯经常对单位新来的20出头的小姑娘说这句话,说的时候,整理一下自己白西装的下摆,西装的扣子不系倒也不是时尚,过了30岁,自己越发的圆润起来,扣子倒也不用系了。据说,她20多岁的时候真的是蛮漂亮的。清汤挂面的头发,素面朝天的脸,即使不用口红和胭脂,仍然是白里透红的水灵。虽然是单眼皮,倒也清爽。因为经济拮据,长期都是白T加牛仔裤,一双做旧复古的帆布鞋。在这富裕学子的三本学校里不仅不算出众,简直就是灰姑娘,但她坚信灰姑娘也有穿上水晶鞋的一刻。
除了上课,李紫雯做过家教,做过保洁,做过促销员,做过市场调查员,发过传单,摆过小摊,成绩依旧是在班里数一数二,每年的奖学金对于她无异于探囊取物。她也留意学校里的公子哥和阔小姐,虽不主动去高攀,可内心的羡慕终归是有的。她虽不能在经济上与这些富人们相比,可从也不妄自菲薄自怨自艾。有时候倒也希望偶遇一个公子阔少,成就她嫁入豪门的美梦。
美梦有时候也会成真,临近毕业,李紫雯得老师眷顾,推荐了一家公司可以去实习,虽然是见习翻译,可这机会对于除了学习一无所长的她来说弥足珍贵。毕业前,李紫雯突然成了班里众多同学争相交往的朋友,虽然最后她明白了很多不学无术的公子小姐们挂了科,眼看拿不到毕业证,便有人出钱找替考生。李紫雯不想在临毕业时趟这趟浑水,以免晚节不保,还有半年多就毕业的她,面对突如其来的亲切面孔,都只是笑笑,除了一个人例外。
高齐是班里很帅的一个男生,平时虽然不见他公开和谁谈男女朋友,可是身边的女孩子却众彩纷呈,从不间断。据说其父还是市里的高官,高齐向来都如月亮般走到哪里都被众星捧着。李紫雯也暗恋过高齐,单是他那不经意间的一瞥,李紫雯的心都砰砰直跳。她却也明白高齐是个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可是显赫的背景,帅气的面孔,哪一样都是李紫雯心仪的,最最重要的,高齐毕业后就会去俄罗斯继续留学,家里早已经铺好了路子,这才是大家都羡慕的。高齐身上的各种标签,在紫雯的眼里,每一样都散发金光,晃的刺眼。
这已经入秋了,天渐渐的转凉,李紫雯在教室里翻译完一篇诗歌,正准备去食堂打饭。“嗨”这么不经意又出乎意料的一声,让李紫雯站住了脚,却不曾回头,她当然知道这个声音是谁的。高齐从教室后面走到李紫雯前面,面对面,把一杯奶茶递给她。“学习辛苦,也要注意身体啊,天气都凉了”李紫雯低着头,心里小鹿乱撞。“你是李芳,我注意你很久了,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孩,上进勤奋,一直不敢冒昧,现在正式认识不算晚吧?”李紫雯些许紧张,已经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洗的发灰的球鞋,脑袋空白一片。“我是高齐,我们同学这么久了,也没说过话,这会也该吃晚饭了,你愿意陪我去吗”高齐微笑。未待李紫雯回答,拉着她的手就走出了教室。李紫雯手里的书掉了一地,奶茶却牢牢地握在手里。
很快,俄语系的高齐和俄语系学霸恋爱的消息传遍学校,做过高齐女朋友的姑娘们一个个愤愤不平,怎么可以是她,怎么可以?而那些也想做高齐女朋友的姑娘们一个个目露凶光,怎么会是她,怎么会。大家看来,这一对原本是不配的,无论家世,相貌,爱好,除了性别和年龄,都是不相配的。李紫雯忘记了怎么答应的高齐,却记得还未进食堂前,高齐突然的转身和来不及躲闪的吻,于是,那杯还未凉透的奶茶也洒了一地,里面的珍珠一颗颗的弹落在水泥地上,还富有弹性的跳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李紫雯也如珍珠丸子一般,挣扎了几下,终被高齐稳稳的抱紧。“我们交往吧,芳,快毕业了,我愿意给你一个安定的未来,你愿意毕业后和我一起出国留学吗?”高齐的每一句话都正中李紫雯的心。终于,在这毕业的尾巴上,李紫雯也终于有了一段黄昏恋,这是初恋,更是她开了花的恋爱。高齐满足了她所有的幻想,漂亮衣服,电影,西餐,品牌手机,女人的可悲大抵如此,高齐也得到了她。在临近实习的前一个月,高齐的一捧玫瑰在校园里盛放,李紫雯不胜娇羞。当天晚上,李紫雯的玫瑰也在高齐校外的公寓里盛放,李紫雯依旧不胜娇羞。高齐信誓旦旦的说毕业就结婚,李紫雯在醉人的红酒和高齐的温柔里,终于完成了一个女孩的转变。这一刻是她久盼的吧,至少她不用再辛苦的打工,也可以像个公主一般有王子照顾,短短的一个月,李紫雯在高齐的非你不娶中沦陷的彻底,沦陷的忘我。
常言道,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恋爱也该是这般道理,可是李紫雯沉浸在自己美梦里,不愿意醒。就在和高齐恋爱还不到40天的时候,也就是即将离开校门实习,高齐搂着正规划着未来的李紫雯,唉声叹气。一番原委,大抵是自己眼看毕业,课程挂了三四门之多,大抵是不能和紫雯一起出校门了。虽说家里有关系打点,可是学业上的不上进,早已惹怒家父,家父放言不可任何人帮忙,让高齐自生自灭。紫雯的美好未来里怎么可以没有高齐呢?紫雯不能允许这件事情的发生。“没关系,还有半年呢,这半年里我白天实习,晚上回来帮你补课,还有半年的时间,毕业前还有一次大补考的机会,你一定可以拿到毕业证的。”紫雯这边的天真幻想,以为感动了高齐。就这样,紫雯先出去实习了,起初还算顺利,自然晚上回来还是和高齐同居,高齐也拿出书本要学习的样子。书刚翻开,高齐不是转身去拥抱收拾房间的紫雯,就是哄着紫雯和他出去逛街。“芳,实习辛不辛苦,你干嘛非要实习啊,等毕业的时候,你想要什么公司的实习评价都可以,我让我爸给开,你天天去工作,多辛苦,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都少了。”高齐不同意紫雯去继续实习,不想愧对老师的紫雯坚持了一个月,也终于还是辞职了,眼见高齐自己不努力,想着回来也好帮他一起补习。
“我那时多天真啊。”紫雯想到这里,总不免说上这么一句,有时候是自言自语,可有时候说给那些20多岁的小姑娘,却也毫不隐晦。
终于还是日日在一起厮守,紫雯已经完全适应了高齐所给她的生活,不愁吃喝,不用工作,日日欢娱。
“我也有过那样一段公主般梦幻的日子呢。”李紫雯回想起和高齐一起的日子,仍充满怀念。“可惜,最后我还是犯了傻。”
高齐终日不学无术,紫雯眼见督促他学习无效,苦于无奈,只好答应了高齐的主意。毕业补考的时候由紫雯代高齐去考。或许是为了这一生的宝贵付与了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那一句毕业我们就结婚的许诺,亦或是那个编织着豪门阔太的梦,紫雯走了这步险棋。总共四门要考,高齐早就做好了如假包换的证件,或许是打点的好,也或许是天意眷顾,前三门都出其的顺利,唯有最后一门专业课,监考的是自己的老师,推荐给实习的那位恩师。老师虽不想毁了眼前这个前途大好却深陷迷局的姑娘,却也不能纵容眼前发生这种有辱校风学风之事,没有没收紫雯的各种证件,算是网开一面,却将紫雯赶了出去。
最后的故事可想而知,紫雯在恩师的网开一面和庇护下顺利毕业,高齐只能待第二年再次补考推迟一年毕业。过河拆桥也能描述这段感情,紫雯带着无比的愧疚和不安,将补考失利的事情告诉高齐的时候,高齐头都不回,待紫雯追着回到高齐的公寓,里面早已歌舞升平,换了新的女主人。紫雯在门口敲门,继而大哭大闹。门开了,一个打扮的很妖艳的姑娘把一个行李箱和几件简单的东西扔了出来,“就你这样还敢勾搭我们高少,赶紧照镜子去,什么货色!”“是你的那个芳回来了吧?”屋里另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别跟我提她,土的掉渣的名字,真把自己当公主了,而且,她无趣的很,差劲极了,竟然是个处女。要不是我爸说拿上毕业证给我买辆跑车,我才懒得搭理这个土货!”高齐的声音带着一种厌恶和鄙夷,还有嘲弄和讥讽。
“哈哈““哈哈”公寓里面一片大笑,很快又歌舞升平起来。
紫雯抱着膝盖蹲坐在公寓门口,泪流满面,她在公寓门口听的真真切切的一切,她心里骂着高齐是个流氓,也在那一刻等到了她害怕的时刻,她的梦碎了,或者说醒了。虽然一开始她就明白高齐的花心,可是她糊涂的以为自己的全部奉献一定可以留住这个花花公子,终归还是动机不纯的恋爱,只能以无果而终。
紫雯的愧疚很快荡然无存,她愤恨,她懊恼,她羞愧,她憎恶。这一年,紫雯22岁,倒也真是天真,以致后来,除了对这段一开始被欺骗的感情感到愤恨外,她竟然也怀念那段日子高齐带给她的别样的生活。在那段纸醉金迷的时光,她第一次体验到有钱人的好,她更加深信“金钱至上”。以致最后,愤恨化为遗憾,化为回忆,像吃了口浓烈的榴莲,外人闻起来味道不佳,品尝着才能感受那份丝滑和浓郁。
“现在的男人结婚都太早了。”紫雯25岁的时候,谈了一个市二医院的医生男朋友。没一个月,两人因为房子贷款没还完的问题分手,再过两月,紫雯听说这个医生和医院的一个见习护士结了婚,不免感慨“现在的男人结婚太早了。”这个医生姓李,和紫雯一个姓,那会紫雯已经不叫李芳了。这段感情大抵是这样的:经单位的同事介绍,紫雯认识了李医生。李医生长紫雯一岁,在二医院做内科大夫,两人谈了半个月,彼此印象都不错,当得知李大夫的房子买在了郊区,且还有12年的房贷没还时,紫雯以一句你我无缘为由与李医生分手。
这段感情后,紫雯开始埋怨介绍的这位同事,私下便说该同事不安好心等等。如此以来,同事间倒真没再给她介绍朋友的了。直到紫雯跳槽到另一家公司前,才听说这个李医生升了内科主任,又被派到日本深造去了。听此至此,紫雯仍旧只是哼一声,道句“我也不是不知道他有今天,想当初他对我也是一番殷勤,只是我一向不喜欢找医生之流,才便宜了那个小护士。”紫雯毕业这几年,中国的房势虽不如前几年一片大好,却也只涨不跌,凭着还不错的业绩,紫雯在第一家公司工作了两年后,甩手去了薪水更高的房地产公司。
后来,在新单位里,仍有人热心的介绍了几位男士给紫雯,紫雯都不太上心,时间久了,也就真的落单起来,看着身边几个女同学在30岁前几年都终结了单身时代,紫雯才真开始着了急,谁曾想相亲的男士们,一个个条件竟还不如那个李医生。有时候紫雯感叹好男人死绝的时候,却还会想起大学时候,“如果……”
这天,紫雯正在汇总这个月的业绩报告,电话响了,是当时大学里的同宿舍的女同学赵娟,告知这周末就要结婚了,在尚方饭店办酒宴。紫雯一听,惊愕之余说了句“怎么选在那个地方,环境小了点吧?”赵娟没吭声,电话一下沉寂了下来,“呦,我是怕委屈了你,恭喜恭喜,我到时候一定去”紫雯不忘道上恭喜。赵娟这边才挂了电话,就后悔邀请紫雯了,索性结婚的喜悦太多了,这微小的不快很快石沉大海。
在周末的婚礼上,紫雯见身着漂亮婚纱的赵娟,幸福的依偎在老公的肩上,虽然老公相貌平平,酒宴也并不奢华,但看得出来赵娟的幸福。同学来的挺多,一个劲的起哄要去闹洞房,也拉着紫雯一起去。
“我才不想凑这个无聊的热闹,再说,这婚姻一开始都是幸福的,不幸都是从婚后开始的。”眼见着紫雯这副姿态,同学中再很少有人和她搭讪,都讥笑她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人家早已经不叫李芳啦,人家现在是李紫雯,你没看她那双眼皮,一定是国产流水线的杰作。”参加婚礼的几个同学顿时捂着嘴大笑。
一过了30岁,紫雯恨嫁都已经晚了,身边稍有优势而又略微出色的男士早已名草有主,身边都繁绕着20出头、花枝招展的姑娘。“轻浮”这是紫雯对时下小姑娘们最多的评价。
单位来了一个博士生,听说是海外留学刚回来,28岁,一表人才,单位的小姑娘们趋之若鹭。紫雯在洗手间的镜子里,正用一只玫红色的口红涂抹,听到卫生间的格子间里,两个小姑娘正窃窃私语。
“哎,你知道吗?钟州是北京人啊,还是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不去那些一线城市发展,来我们这种二线城市,真是,啧啧,我说一定是脑子短路了。”
“我看不会,听说是为了他女朋友来的,相比也是情圣吧。”“啊,有女朋友啦?可惜啊”
“可惜什么,莫非你还能有机会不成?”
“开个玩笑,人家是海龟,海龟怎么也得配天鹅啊”
“是啊,可惜是可惜,可惜你是丑小鸭啊”
“去你的”。
两个小姑娘说笑着从卫生间出来,见到紫雯,道声李姐,紫雯堆出笑意,没有做声。
紫雯也开始好奇这个留洋归来的硕士生,虽说现在高学历人才也常见,可是这种又帅又有才的,不只是小姑娘会喜欢。钟州来人事部报道的时候,就是紫雯给办的手续,钟州不是太会说话的人,木讷的递交所有需要的资料,走的时候也很客气,给办公室里的主管和主任感谢和道别。“前途无量啊”,钟州刚出人事部的门,莫主任就看着钟州的简历一番感慨。
莫主任是紫雯的直级领导,年长紫雯十岁,平时对紫雯也是颇有关照。紫雯一向对上级比较勤恳,莫主任私下说过,等莫主任退休,主任一位一定是紫雯的。紫雯听了老大不乐意,心想,等你退休我都40多了,我才不要到40只是一个小小主任。可照面上还是很恭敬,私下里莫姐也叫的亲切。莫主任平生最大的爱好,除了人事工作外,还有就是给人牵红线,自然给紫雯也介绍过,可是终以失败告终,却仍乐此不疲。
这周五,钟州来交自己部门的月度工作达成表,道了一句莫主任,莫主任便要钟州坐下来,问东问西,听说钟州还没有女朋友,更是喜不自胜。工作闲聊之余,莫主任把钟州的情况无意说给了紫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莫主任本来想着自己刚大学毕业的侄女和钟州情况正相配,这边心里已有自己的想法。紫雯听到钟州单身,心里咯噔一下,另有谋算。
“说也奇怪,最近李主管来咱们业务部的次数真是多啊”业务部两个小员工见紫雯进来了,停止窃窃私语,改口“李姐,又有行政安排啦?”紫雯只是点头,没回答,走到钟州的桌前,放下本季度工作指标考核表,让他交给业务经理。“李主管,经理在里面,要不,您直接进去”钟州也有些莫名其妙,最近这个人事部的主管总让自己传递这种行政文件。紫雯涂了彩甲的手在钟州的桌子上随意的敲着,“这不你刚来吗,还不太熟悉公司情况,我多通过你,也是让你更熟悉公司情况,早点上手工作。我有事,先走了。”紫雯放下文件就离开了。
5分钟后,钟州的MSN上闪出一句话,“我注意你很久了,下班后等我,有事聊。雯”钟州一看头像,就知道了紫雯的意思。匆匆关了MSN,下班后也没有逗留公司。可是紫雯不死心,毕竟是多有5年的江湖经验,也毕竟是求嫁心切,事在人为,如此反复倒追了半个月左右,业务部就传出紫雯和钟州的事情。起初,都以为是紫雯半老徐娘着了急,直到有一天,来的早了些的业务小黄看到钟州和紫雯在茶水间里接吻,才慌里慌张的把这消息传开。
“啧啧,我看这回是赖天鹅看上了青蛙王子,许是,年纪一把空窗又太久,想嫁人想疯了吧”
“自由恋爱又怎么了,你不也是没嫁出去,嫉妒啦?”
“依我看,这很正常啊,不过,老总讨厌办公室恋情,一去一留,或者双双滚蛋吧。”
三个年轻的女业务员一大早的在办公室里叽叽喳喳,直到总经理走进办公室。这边的人事部,莫主任也在发牢骚“真是防不胜防啊,这么明目张胆,上赶着嫁人!”
“主任,您说的什么啊”,行政助理小张愣头愣脑的,突然,茅塞顿开“您说的是?”小张指指紫雯的办公桌“可是,什么是防不胜防啊?”“没什么,工作吧”莫主任自己当然知道防不胜防,这边也得亏还没和侄女说,不然,真是得不着狐狸还惹一身骚。
“早”紫雯和人事部的人打招呼。“呦,雯姐,最近春风得意满面桃花,什么好事啊?”小张笑着充满调侃。“最近心情好啊,呵呵”紫雯收不住的笑意,这边的莫主任,心里却越想越气“哼,我给你介绍的你都看不上,我看上一个你还抢了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不知检点,一个不懂事理,我真是早该看清楚,30多岁的女人,还想吃嫩草?”莫主任这边气呼呼地想着。
“莫姐,我给你接杯水吧?”紫雯如往常一样走进里间。
“我说李主管,你多大的人了,工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进来不知道要敲门吗?还有,现在已经八点三十五了,上班五分钟了,请叫我莫主任,什么莫姐,你可以不尊重我,但你要尊重我的职务!请你出去!”莫主任一口气说了许多,紫雯这边立马挂不住了,退了出来,什么也没说。
“倒霉的一天,谁知道这个更年期老女人吃了什么枪药,许是自己的老公在外有了新欢,心里不爽无处发泄吧”紫雯安慰自己,不去辩解。MSN上,紫雯仍在和钟州聊的火热。“下班去我那吧,我给你做好吃的。”钟州立马回复“好啊,下班等我”。
紫雯其实一开始就想好了的。她知道钟州需要的是什么,钟州,海龟不假,高学历不假,富二代不假,北京人不假,可是在他的入职表上,父母名字一栏,父亲钟志军的名字,紫雯还是特意留意的。中国人多,重名很多,可是有几个钟志军呢?百度百科告诉紫雯,正是那个钟志军,大名鼎鼎的钟志军,北京地产大亨的钟志军,钟州是他唯一的儿子,钟州的母亲多年前就去世了,钟州12岁就被送到了美国,多年未归,这次也不愿意回父亲身边,更厌恶父亲新娶得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人。紫雯了解钟州的这种孤独,这种富二代物质上的极度丰富也不能弥补的精神上的孤独,他缺失的亲情,是最吸引最迷恋他的。紫雯像个姐姐一样,着意关心起了钟州,这个28岁的大男孩,很快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感情,虽说异国的多年生活打造了他独立的意志,可他终究还是孤独的,在这样一个充满母性和关爱的个体面前,钟州像被卷入了一个磁场,深陷,无法自拔,动弹不得。
在紫雯的公寓里,这年纪相差5岁的两个人像极了姐姐与弟弟,互相照顾,洗衣,做饭,也上演着情侣的游戏,甜蜜,亲吻,做爱。
“雯,我们结婚吧。”一番卿卿我我后,钟州很认真的对紫雯说。“你说真的吗?你想好了吗”对于紫雯,这句话来的突然,可又来的太晚,简直是惊喜。
“我想好了,你准备好了吗?”钟州爱抚着紫雯的头发“我幸运回国的选择,幸运来到这里遇见了你,幸运你给我的一切,我们结婚吧。”虽说求婚的场合和场景和紫雯梦想的相差太远,可是眼下这些都是暂时的,都是不重要的。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把公寓里外收拾了一番,着意添置了一些新的家具,紫雯在这突如其来的喜悦里不知所以,虽说没有房子,只是租的,但是有了摇钱树,还怕没有未来?等结婚以后,自己会跟着钟州离开这个城市,到北京去,住大别墅,当钟家少奶奶,再把父母都接来。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见父母?”紫雯兴致勃勃的憧憬着未来。“你想什么时候?这个五一假期好不好,还有小半个月,我陪你一起回家。”钟州简单的说道。
“我说的是你的家人啊。”紫雯必须提起这件事。
“我没有家人了,你知道的,我只有你。”
“可是,你爸爸还在啊,你不回去吗?不请他们吗?我们只在这里两个人结婚吗?你不回去我们没法领结婚证啊。”紫雯不敢相信,钟州只想这样,悄无声息的和自己结婚。
“雯,我们可以请朋友见证,请你的父母祝福,我会准备好一切,你知道的,如果随我,我们只能去美国注册登记,但我可以跟着你,在你户口所在地办理结婚证。我们可以先办婚礼,我迫不及待的要娶你为妻,我会给你幸福的,相信我。”钟州拉着紫雯的手深情款款的说,“我喜欢这个城市的简单,这里有我妈妈的味道,我妈妈就是在这长大的。我喜欢这里,你愿意陪我一直在这里吗?我们会有一个家庭,一个幸福的小家,一两个小孩子,我会努力工作,给你更好的未来。”
什么?一直留在这里?放弃豪门生活?努力工作?小家?这一切和自己设想的太不一样,简直是背道而驰。紫雯看着眼前这个涉世未深的大男孩,觉得自己千算万算算错了一步,难道注定自己要这么隐姓埋名?不要,不能让那些唾手可得的幸福溜走,那些幸福,即使沉重,砸痛脑袋,也要砸,砸出自己的幸福感,砸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紫雯心里有了主意。
“好,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露出满足的笑意。钟州的笑,满足而又幸福,因为拥有了新的生活和笃定的爱,充满甜蜜。紫雯的笑,带着自以为得意的满足,她心里盘算着另一想法,认为胜券在握,任凭怎样,都不会阻止她的步伐。
婚礼如预期的那样,没有钻戒,没有满座的高朋,只有鲜花和掌声,以及为数不多的女方亲友的见证和祝福。紫雯终于结婚了,嫁给这个死心塌地被她俘获了的缺失母爱的大男孩。婚礼现场,紫雯的母亲老泪纵横“芳,看着你有今天,我和你爹就算现在走也瞑目了,你一定和小钟好好过日子。”紫雯的母亲因为长久的操劳,布满沟壑的脸上写满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的不安。她既感到高兴,又害怕,她觉得婚礼是仓促的,她也没有看到亲家一众人。钟州的一句“妈,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雯雯的。”才让她悬着的一颗心暂且安放。
宾客落座,婚礼开始,新郎新娘执子之手就要宣誓百年之约时,进来了几个人。“这婚结不得!”紫雯一吃惊,扭头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大踏步进来,是钟州的父亲,他是名人,自然很多人都知道他。“这婚不能结。”钟志军的第二句话仍然是如此。钟州并没有称呼他,淡淡的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我的儿子结婚,我竟然不知道,倘若你母亲地下有知,是否同意你的做法呢?”
“不要提我母亲,你没资格这样说她!她会同意的,她在天上看到了雯给我的一切爱,我就是要和她结婚,与你无关!”宾客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婚礼被迫中止了。
“伯父,您听我说,是我发邮件给您的,我希望您能来参加我和钟州的婚礼,我爱他,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是希望您能为我们祝福”紫雯满怀期待看着钟州的父亲,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公公的人。
“什么,雯,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请他来,你根本不了解,这些年来,在我心里,我的父亲早和母亲一起去天堂了,16年来,我从未过过年,一个人在美国,一个人,我没有父亲,没有。”钟州的眼睛里已经蓄满泪水。
“州,你听我说”紫雯有些不安的解释:“我希望我们的婚礼不要有遗憾,双方父母都在才完美。”
“是啊,我很感谢李小姐告知我这一切,可是我还是不同意你们结婚,州儿,你有更美好的未来,钟氏的天下都是你的,你应该回来,回到我身边,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知道我多么在乎你。”钟志军说的异常激动。
“在乎?12岁那年,你把我一个人放在飞机上,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15岁那年,你电话告诉我你要结婚了,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28岁,我毕业回来了,你硬性要求我回公司继承你的事业,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钟州大声宣泄着这多年以来积压在内心的失落和不满。
“州儿,跟我回去吧,你的婚礼不算数,没有登记也是没有法律保障的,跟我回去吧,我会好好补偿你!”钟志军自信眼前的儿子只是暂时任性,还是会和自己回去的。
“回去?回哪里?这里有我的一个小家,我也即将有我的妻子,我不要和你回去。无论是否婚礼,雯和我都是夫妻,你又拿什么来补偿我这16年?”
“你们的婚姻不受法律保护,婚礼也没有礼成,再说,我不可能让我的儿子娶一个大他五岁的女人为妻子。”
“哈哈,大5岁?”钟州显然也顾不得父亲的颜面“又怎样,您不是也娶了一个只比我大三岁的女人吗?你没有资格管我!”钟州丢下那束还没有递交到新娘手里的手捧花,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婚礼庆典,回到了公寓。
钟州大哭一场,紫雯抱着钟州任由眼前这个男孩子宣泄伤心。最后还是紫雯先开了口,“我因为爱你,不想我们的婚礼如此缺憾,没有家人的祝福。对不起,原谅我吧。”
“不,是我对不起你,不能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有一个这样不堪的家庭,让你受委屈了!”钟州全然不知这件事的原委。
“不,我不在乎,只要有你就好。你好好静一静,我换身衣服,去把现场处理一下,我的父母都还在那边。”看着眼前这个善解人意又体贴,自己什么都不顾还要去收拾残局的女人,钟州无比感动。
“芳,事情怎么这样?”紫雯的父母很担心,亲戚们也怨声载道。
“爸妈,你们先回去吧,这事我后面再和你们解释,没事的,都会好的,相信我。”紫雯搪塞走了父母,眼看着这场自编自导自演的闹剧如她预期的开场,想着收尾工作还是要去找钟州的父亲谈谈,他必须同意这门婚事,自己才不算功亏一篑。
在市五星级酒店里,紫雯见到了钟志军。
“伯父,邮件里我大概说了我和钟州的事,我真的很爱他,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你让我们结婚吧,我会劝说他跟你回去的。”
“李小姐,别叫伯父了吧,你怎么想的我都知道,我会让他跟我回去,但是我不会允许我的儿子跟你结婚。”
“您什么意思?是我发邮件告知您这一切,否则我和州的婚礼也不会被你打断,我们早就结婚了,他离不开我。”
“是吗?他离不开你?还是你离不开他?或者说是你离不开钱?你想要多少,开个价,我要我儿子回来,我要你离开他。再说,你们没有领证,不是合法夫妻!说到这,我也得感谢你,你是想着到美国和州儿登记结婚,拿到绿卡吧!州儿只不过一时任性,我的儿子我了解,恕我直言,我们钟家的少奶奶,你怕还不够格!”
“伯父,我想你误会了,我……”紫雯做了多年的人事主管,此刻却有些慌神,面前这个人眼神犀利,仿佛把人的骨头刺穿。
“李小姐,看看这些吧。”钟志军扔过来一沓资料。
紫雯看到这些资料,手开始颤抖。是她大学勤工俭学灰头土脸的照片,还有大学时那个男生的照片,以及历来相亲的名单,社会关系、家庭情况、口碑调查等等。紫雯看着心惊,眼前这个人自然是大名鼎鼎、路子通达、手段强硬,多年前的资料还能找到,想要说服他……紫雯高估了自己。
“在我看来,李小姐只是想找个富裕公子嫁了,从此改变破落户的出身吧,恕我冒昧,不知这种心机是不是太深?你这样的女孩子我见得多了,我的州儿心思单纯,他暂时不明白而已”钟志军气场十足。
“钟先生,既然挑明,我多做解释也无用,可是你儿子离不开我,就算你不承认我做你的儿媳,你也休想让他跟你回去。”紫雯已经败下阵来,起初的自信全然无存,她还在试图最后一搏。
“哦?是吗?李小姐这般有把握?不知州儿看到这些资料,听到你说的这些话,会怎么想呢?”钟志军指指桌上的录音笔。
紫雯输的彻底,她气自己想的太简单了。紫雯把资料递给钟志军,态度淡定“那就请钟先生自便吧。”紫雯正要离开。钟志军却说了句“我有个更好的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知李小姐是否愿意坐下来听听?”李紫雯以为败局已定,不再屑于和这种老狐狸猜拳,便直往门口走去。
“50万”钟志军说的很简洁,只这两个字,紫雯便停住了。“50万,李小姐从州儿身边走开,再也不许来往,我也不会在他面前提及你的一切,想必李小姐不会介意。”
紫雯早知道这就是一场交易,自己的豪门梦破碎了,区区50万,让她意外又心有不甘。
“50万,对于你这种家庭出身的女孩子来说,够你的全家奋斗几辈子了”世事了然的语气,透着不在乎和胜算的笃定。
“100万。”紫雯转身,语气坚定。
“呵呵,好!不过,李小姐拿到钱之前还得做一件事,你要不伤害我和州儿的感情,劝说他跟我走,事情办到之后,100万自然是李小姐的。”钟志军胜了,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原本,紫雯计划好了一切,嫁给钟州,做豪门少奶奶。可是谁曾想钟州不愿回去,甘愿白手起家。紫雯不能把自己的下半生就这样白白寄托给一无所有的男孩,她更爱钟州的钟氏身份。让他的父亲介入进来,她做全然一搏,无论输赢,她自认为不会是最惨的败家。可钟家没有看上她这个儿媳,豪门梦落空。天不遂人愿,自己33岁是嫁不出去了,靠男人还不如靠自己。紫雯想通了,100万,换自己这3个月的假假真真,值得。
回到公寓,紫雯看到七倒八歪的酒瓶和七倒八歪的钟州,心中略有不忍。可还是简单的收拾了行李,用邮箱给莫主任发了辞职报告,又找出了纸和笔,给钟州留了一封信,连一个吻别都没有,走的彻底、坚决。
终于,100万终结了紫雯的这段感情,或者说100万达成了一笔交易。紫雯很快收到了钱。紫雯第一次心有内疚的想起了钟州,却很快又懊恼自己大学时候的青春是如此廉价。紫雯衣锦还乡的回家乡呆了段时间,给父母和弟弟妹妹留了些钱,只解释结婚的事情从长计议。她没有告诉父母辞职的事,也没有告知父母钱的来处,只是紫雯离开家的那天,她爸语重心长的告诉她,李芳这个名字是奶奶取的,是希望她和花朵一样漂亮,灿烂。
后来,听紫雯的一个大学同学说,紫雯去俄罗斯了,也多亏大学四年的专业,一口流利的俄语。紫雯原本是去旅游的,在飞机上遇到了一个俄罗斯老外,流利的交谈了几句,相见恨晚,据说旅行回来就去俄罗斯结婚了,好像那个俄罗斯老外有三个孩子呢。过年的时候回国了一趟,那个老外还学着拗口的中国话,称呼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紫雯父母爹娘呢。
“哎,雯姐终于嫁出去了,而且还是洋人,真行。”人事部主管小张给新来的小孙说。“张主管,哪个雯姐啊?我怎么没见过?”小孙是紫雯走后新聘的,自然不知道原来小张的位置上,坐过一个恨嫁的老姑娘。
“嫁个老外有什么好的?再说,那个老头都快当她爹了,还拖着三个孩子。小张,你要是愿意当后妈,我也给你介绍一个?”小张吐吐舌头没再说话,心里正纳闷主任怎么对这事这么生气。莫主任气呼呼的自言自语,“白白浪费了一个钟州”。
多年后,在机场,大学同学赵娟正在候机室捧着一束玫瑰迎接出差的老公,却遇见了拖着几个大行李箱的紫雯。其中一个行李箱上还坐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有着混血儿的机灵和可爱。多年不见的同学,少不了家长里短的寒暄。“我离婚了,这没什么可隐瞒的”紫雯摘下墨镜,对老同学抱怨:“我真傻,真的,婚姻一直都不眷顾我,我不该那么着急的。”赵娟无暇也无意问知原委,只好一场安慰。
“ Куда мы едем, мама ”小洋娃娃仰着红扑扑的小脸操着一口洋文。
“ жениться ”紫雯坚定的说。
同样俄语系毕业的赵娟自然听得懂,这个天真的孩子问的是,妈妈我们去哪儿?而妈妈回答的是: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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