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重阳的某个周末,一家人去婆婆娘家喝喜酒。
寒露已过,气温像是过山车一般直线下降,我早起套了件呢外套,才觉得温暖了些,秋风瑟瑟,便难免要起些愁丝。
这天路上有些堵车,老公便转了小路,走了一条老国道。
这几年市里东西向造了条大路,甚是宽敞,我们已经很久不打这条老道走了。
一路都是熟悉又陌生的风景,有个路口新装了红绿灯,车子停下来,我倚着车窗向外望去,寻思着这个地方以前是不是有个告示牌,写着“事故频发路段,注意行车安全”之类的提示。
却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回想起自己以前常走这条路的日子,已经过去八年了。
八年前,我接到工作任务要去婆婆娘家的隔壁村当一年的驻村干部。原本是要住在那里的,但是安排我住宿的工厂正好赶上装修,一时腾不出房间给我,反正来去不过个把小时的车程,我便每天自行往返去村里,走的就是这条老国道。
那时的老国道还是市区通向其他几个乡镇的主干道,来来往往很是热闹,我那会儿偶尔半夜独自开车回家,照样车来车往,虽然两边树影幢幢,却并不感觉清冷可怖。
车子继续前行,过了一个转角,换了条南北向的大路,这边往南还有个寺庙,受远近供奉,附近就是本地还算有名的乡村旅游景点桂花村。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被路边卖桂花年糕的小摊档吸引了去,这小档子是个铁皮造的小房子,从八年前一直开到了现在,往前追溯可能开得还更久一些,卖年糕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此时正坐在门口可以半躺的椅子上,抬手遮了遮有些耀眼的上午阳光。
我记得在他的马路对面应该还有个推着小车摊的老婆婆,此时转过去,却没有看到。
不知道是不是太早了还没来得及出摊。
那会儿我每次回家路上买年糕,都是顺道停在老婆婆的摊子旁边买的。老婆婆那个时候就有些年岁了,头发已然全白,身体却还算硬朗,胖胖的,笑起来十分慈祥,那笑容,有点像我奶奶。
我的年糕基本都是买回去给我奶奶吃的,甜甜的软糯的口感,我其实不是太喜欢,但是我奶奶很喜欢。
我奶奶那个时候的身体便已不太好了,早些年就是医院常客,基本上每年都要去住段时间。她那个时候就已经十分消瘦,我摸着她的手,已经感觉不到多少肉了。我总记得她是个很温婉的江南女人,不争不抢,安静随和,脸上也时常都带着笑容。
她从最贫瘠的年代走来,对口腹之欲并没有什么贪恋,大多时候都是清清淡淡的,随遇而安的。
我在驻村那一年结了婚,第二年有个孩子,却也在那年的深秋,奶奶离开了我们。
我一直很庆幸,她抱过我女儿,虽然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岁月和病痛摧残着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摇摇欲坠。但是她始终记得我们每个人,她依旧清醒,清醒地迎接自己的离开,清醒地和我们告别。
她走了近七个年头了,她走后的每个秋天,当秋风吹起落叶,当秋寒渗入骨髓,我都会开始陷入深深的怀念,一草一木,一块年糕,都是她的影子。
时间镌刻了她的模样,对我来说,她的样子,始终是消瘦的,并不像遗照上那般脸盘饱满,后来的那几年,我摸过她的手,她的臂,她的背,她越来越清减,我能感觉到她在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地,离我而去。
可是时间啊,它真是个残酷的东西,它带来新生也带来离别,带来欢乐也带来悲伤,今年梧桐落下的叶,注定不会是来年枝头新长的那一片。
新旧交替,日升月落。
还好,还好此时此刻,我还记得。
2021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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