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徐讲那直臣的故事（一）

夏夜，群星闪闪，在幽苍的夜空中眨着眼睛，像无数好奇的孩子。

一座墙外桑木环绕，墙内柳李成行的院子当中，数堆半干的蒲菜棒、艾叶飘起缕缕白烟。间或小风袭来，便把那烟柱荡成摇曳的乱团，散向四处。清香的烟味随之弥漫着，小院缈缈，似处云雾间。

院子东墙下，两棵高大的李树耸入不可见的天际。一条离地三尺高的软床——一张蒲席。把两棵相间丈许的大李树拴成一线。

“好香！好香！”蒲席上一个五岁大的男孩儿歪坐着说。他好奇的看着冒烟的蒲菜棒，眼睛闪着清亮的光。搭在树干上的软床微微摇摆，似乎是想跟缭绕的白烟一同慢舞。

软床下，一个老人手拿蒲扇，坐于榻上，不停的摇着扇子。榻前摆着一张小几，几上放着三个大盘子，盘子里是几瓣切开的瓜果。一把半尺长的小銀刀放在几案边。

老人的白胡子散在胸前，眉目间笑意如泉，汩汩泄下。

“蒲菜棒就是这样好，不仅吃起来香脆可口，连燃烟驱蚊都好闻的叫人称赞！”老爷爷慢慢的说着。他仰头看着软床上的男孩儿，眼睛里似有无限深意。

男孩子忽然坐直了，看着老爷爷说：“咦！外公，你说这蒲席、您手里这蒲扇果真都是蒲菜做的吗？”

老爷爷说：“是啊。蒲菜的用处就是这样多呢！而且，不光如此而已呢；蒲菜的好处还多着呢！”小男孩眼睛一亮，更来了精神，说：“是吗？外公快说说嘛。”

老爷爷砸了砸嘴，说开了：“这蒲菜的叶茎、花茎、嫩芽皆可入食，你是知道的；蒲菜全草都是造纸的好材料；蒲菜棒入秋后会变成毛絮，可以填充枕头，香气经月不散；蒲菜除了好编席子，垫子，还能打草鞋，编草帽、小笼子……”

小男孩对草帽似乎很有兴趣，插口说：“蒲菜草帽、笼子？我真没见过。外公，我要！”

老爷爷笑呵呵地看着他，举高蒲扇，轻轻拍了拍他的小手，说：“没出息，什么都要跟人要。”小男孩嘿嘿嘿的笑着把手藏到了背后。

老爷爷接着说：“蒲菜棒点起烟，能驱蚊防虫。其他草啊，麦秸杆子啊，也能薰蚊子，只是，它们的烟又浓又呛人，比不上蒲菜的烟这般清香；蒲菜棒又叫水烛，毛烛，蘸了油脂能用来照明……”

男孩儿惊叹起来：“它的用途可真多啊，还有吗？”

老爷爷点点头，说：“它还能入药呢。”小男孩问：“它能治什么病呢？”

老爷爷说：“这东西是止血的神药，你要是不小心碰破了哪儿，或者是挂伤了哪儿流血不止了，只要撸一把蒲菜棒的毛绒绒，摁在伤口上，马上就能止住血了。”说着，像是怕小男孩不信似的，老爷爷放下蒲扇，从几上拿起小銀刀就在左手拇指根部划了一刀。锋刃掠过，血流不止。

小男孩吃了一惊，他“呀”地一声叫起来，差点没从软床上跌落下来。他焦急地看着老人，小手扒着软床，想跳下去“救”外公。外公冲他笑着，摆手示意不要紧。

外公放下刀，从榻上走下来，不紧不慢的走向冒烟的蒲菜堆。他弯腰捡起了几条蒲菜棒。

小男孩不放心，他不敢贸然跳下来，就扯着嗓子大叫：“来人呐！来人呐！我外公的手流血了！”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喊。

外公右手搓着蒲菜棒，摊开左手接着绒毛。不多时，就接了一手掌。接着，他走回小男孩身边，把绒毛交到右手中；举起流血的左手，就往伤口上敷绒毛。这时，令小男孩感到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

外公得意的笑死来，指着左手，说：“看，外公没有骗人吧？”小男孩伸出两只手，紧握住外公的左手，轻轻摸着被绒毛覆盖的拇指，问道：“外公您不疼吗？以后可不能这样！”他小大人似的要求起外公。

这时，远处响起了一阵开门关门的动静。跟着一群仆人匆忙跑了过来。他们不安的看着爷孙二人，问道：“刚才出什么事儿了？”

外公一摆手，说：“这里没什么事儿，你们下去吧。”为首的人欠着身子，说：“唯。老爷，我们这就下去。”说完，一群人默默地退出了院子。

外公想是想起了什么，他本来天乐满满的苍老面庞，毫无征兆的爬上了几丝抑郁之色。“【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悟寐无为，泗泪滂沱。】物，当有其用，方无愧于心；只可惜，并未物有其用，便能得其所用。或生非其时，或生不遇其人，便一身本领，又有何作为？”

蒲菜棒的绒毛零落于地，在泥土上不安的流动。

听老徐讲那直臣的故事（一）